欢迎来到「不公正划分选区」的末世。
文：Marc Novicoff / The Atlantic
如果说有谁应该反对「不公正划分选区」（Gerrymandering），那非美国众议员道格·拉马尔法（Doug LaMalfa）莫属。在过去的 12 年里，这位共和党人一直代表着加利福尼亚州第一国会选区叫，这是个地广人稀、以农村为主的区域，位于加州东北角。
但有了「第 50 号提案」 —— 这是加州针对共和党在得克萨斯州的划分选区行动的反制措施 —— 拉马尔法的家很快就会被划入一个新的选区。这个新选区从内华达州边境一直延伸到太平洋附近富裕的索诺玛葡萄酒产区。另一个接替的选区则连接着偏远的俄勒冈-加州-内华达州交界处，一直延伸到旧金山的郊区，足有八小时车程。它的形状几乎和 19 世纪创造「杰里蝾螈」（Gerry-Mander）一词的政治漫画一模一样。
拉马尔法明年仍可以竞选国会议员，他可以从这两个新选区中任选其一。根据去年的选举结果和目前的民调，他可以选择输给一个民主党人 30 个百分点，或者「仅仅」输 15 个百分点。不管怎样，他都完蛋了。「这是个非常肮脏的阴谋，」拉马尔法告诉我。
那么，拉马尔法认为国会应该如何应对不公正划分选区的问题呢？他认为什么都不该做。「我不支持联邦政府试图对每个州如何行事指手画脚，」他说。大多数共和党人似乎都同意这一点 —— 即使是像拉马尔法这样，在重划选区大战愈演愈烈之际，失去席位的议员。
传统约束的消亡
这是非常不幸的，因为从目前来看，解决党派不公正划分选区的唯一有效方法，就是联邦立法。所有其他曾经限制这种做法的因素，正迅速消失。
虽然加州有近 600 万注册共和党人，但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止该州划出一个完全没有共和党席位的选区图 —— 正如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止共和党领导的州划出一个没有民主党席位的选区图一样。（根据「第 50 号提案」，加州支持唐纳德·特朗普的选区将从 11 个减少到 5 个。）美国正迅速走向一种制度：数千万「蓝州」的共和党人和「红州」的民主党人，将无法在国会拥有任何实际的代表权。
在由一个政党控制选区划分过程的州，其动机很简单：划分选区，让自己的政党以最容易的方式赢得最多席位，并尽可能地减少对方政党的影响力。
然而，传统上存在一些限制因素。
- 第一个是只在每十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后才重新划分选区的惯例。
- 第二个是法院系统。由于选民存在种族极化，许多共和党为确保更多席位所做的努力，实际上是以剥夺非裔或拉丁裔选民权利来实现的，因此被判违反《选举权法案》而被撤销。联邦法院不能触及纯粹的党派选区划分，正如最高法院在 2019 年所确认的那样，但州法院有时会根据州宪法撤销特别恶劣的案例。2022 年在北卡罗来纳州和马里兰州就发生了这种情况。
- 第三个是在任者的自身利益也传统上限制了不公正划分选区。如果你取消共和党选区，民主党在任者会突然在自己的选区内拥有更多的共和党选民，使得他们的连任竞选更难获胜。代表一个安全席位比保住一个竞争激烈的席位要容易得多，很少有人（无论是在国会还是其他地方）会轻易接受一份没有加薪但更难做的工作。
「弄巧成拙的选区划分」（dummymander，又称「蠢螈」）的幽灵，也一直笼罩在选区划分的努力之上。特朗普在 2024 年以 3 个百分点的优势赢得了北卡罗来纳州，这意味着共和党州立法机构理论上可以将其全部 14 个选区都划成「特朗普 +3」的选区。但这并不明智，因为如果该州在 2026 年向左派倾斜 4 个百分点，共和党可能会输掉所有 14 个席位。
限制因素逐一瓦解
然而，所有这些限制因素都在逐渐消失。每十年才重新划分一次选区的惯例，是最新被特朗普打破的。
在一个悬而未决的案件中，最高法院几乎肯定会推翻或至少严格限制《选举权法案》第二条。该条款长期以来一直是南方共和党不公正划分选区的障碍。（《选举权法案》可以说也限制了加州最近的选区划分：在加州许多地区，包括圣迭戈和旧金山，拉丁裔选民支持特朗普的比例高于白人选民。）
法院仅存的一点权力，也正屈从于选举制度。近年来，北卡罗来纳州、威斯康星州和俄亥俄州的州最高法院选举，主要被「某一特定候选人是否会或不会推翻被不公正划分的选区图」的担忧所主导。在北卡罗来纳州，民主党控制的州最高法院在 2022 年推翻了一项不公正划分选区的决定，但随后两名民主党法官被共和党人取代，他们又推翻了之前的决定。
与此同时，在任者已成为「团队合作者」，大多愿意接受更艰难的工作，以惩罚对手团队。例如，「第 50 号提案」导致阿米·贝拉（Ami Bera）在加州的国会选区吸收了足够的共和党人，使其从一个「卡马拉·哈里斯 +14」的选区变成了「+8」的选区。迈克·汤普森（Mike Thompson）的选区从「+31」变成了「+15」。贝拉和汤普森都是「第 50 号提案」的坚定支持者。
萨克拉门托的顾问保罗·米切尔（Paul Mitchell）负责绘制新的加州选区图，他告诉我，阻止加州更激进地划分选区的唯一因素之一，是进步的、以身份为基础的利益集团的反对。他们不希望看到其社区的影响力被潜在地稀释。
州立法者正感受到国家层面要求他们服从的压力。在印第安纳州参议院，共和党顽固派今年阻止了该州重新划分选区。这导致州长对他们进行了斥责，特朗普也在「真相社交」上点名批评了该团体的领导人，并敦促选民「尽快将他们赶下台」。几天后，一些议员的住所遭到了「撞库」、有人谎报紧急情况引警察上门。
在马里兰州，参议院议长比尔·弗格森（Bill Ferguson）一直是反对重新划分选区、不公正地对待本已只有 1 个共和党席位（民主党有 7 个）的州的少数中坚力量之一。他的论点并非特别高尚；他主要是担心法院可能会裁定该选区图非法，并迫使该州划出一个 6 比 2 或 5 比 3 的选区图。即使是这种务实的批评，也被马里兰州州长韦斯·摩尔（Wes Moore）、弗格森的许多参议院同事，以及包括哈基姆·杰弗里斯（Hakeem Jeffries）、斯坦尼·霍耶（Steny Hoyer）和克里斯·墨菲（Chris Murphy）在内的著名全国性民主党人所拒绝。本月早些时候，弗格森迎来了自 2014 年以来的首次初选挑战。给其他可能成为「比尔·弗格森」的人传达的信息是明确的。
技术进步与「蠢螈」风险降低
由于越来越少的地方在选举中可以争夺，以及绘制完美选区图变得越来越容易，「弄巧成拙的选区划分」的几率也随之降低。免费且用户友好的技术使剥夺选举权变得大众化，让全国各地的选举极客们能够向州立法者提出越来越精确的不公正划分选区方案。
本月早些时候，一名联邦法官命令阿拉巴马州使用一张由高中生制作的州立法选区图。（在该案中，这张公民制作的选区图取代了非法的种族选区划分。）
剩下的唯一限制似乎是粗心大意。上周，一家联邦地区法院驳回了共和党在得克萨斯州的不公正划分选区方案，理由是司法部民权司负责人哈米特·狄龙（Harmeet Dhillon）的一封信。该信函指示该州「纠正」所谓的多数少数族裔的「联盟选区」。
狄龙写道，这些选区是违宪的；法院在一份由特朗普任命的法官发表的意见中，称这种信念「在法律上是不正确的」，并裁定得克萨斯州依赖狄龙的法律理论本身就构成了非法的种族划分选区。如果她只是告诉该州尽可能多地剥夺民主党人的权利，联邦法院就没有法律依据推翻这张选区图。
但即使是她的笨拙，也可能最终无关紧要。最高法院已暂缓了该裁决，同时审议此事，这意味着这种不公正的划分选区仍在生效。
在一个趣味镜般的镜像中，加州的民主党人也通过一再以种族角度谈论他们的不公正划分选区，成功地引起了法律的审查。加州州参议员迈克·麦奎尔（Mike McGuire）在一份新闻稿中写道，新选区图将「赋予拉丁裔选民权力」。司法部以麦奎尔的声明为由提起诉讼；该案目前正在加州联邦地区法院审理。
选举法学者理查德·哈森（Richard Hasen）认为，司法部的案子不太可能成功，原因有二：一是种族动机必须是推翻选区图的「主要」因素；二是该州的选民（而不仅仅是立法机构）通过了这张选区图。当然，得克萨斯州的裁决也出乎意料。如果民主党人只是说：「我们希望贫穷的、农村的加州人，在谁代表他们的问题上没有发言权」，他们可能甚至不会对簿公堂。
寻求联邦禁令
由于剩下的限制如此之少，关于不公正划分选区的言论也日趋激烈。弗吉尼亚州民主党州参议员 L·路易丝·卢卡斯（L. Louise Lucas）一直以来每周多次发帖，表达她希望划出一个在弗吉尼亚州 11 个选区中只留下 1 个共和党选区的选区图。在佛罗里达州，这个仍准备重新划分选区的最大州，目标可能更大。该州共和党执行董事最近在一个塔拉哈西的政治论坛上表示，如果立法机构要求，他可以「花一个周末坐下来，划出一张佛罗里达州没有一个民主党国会议员的选区图」。
多亏了民主党的报复性努力，这场战争可能对第 120 届国会的党派构成影响甚微。但是，尽管民主党的不公正划分选区可以有效地抵消共和党的，但这只会使被剥夺选举权的选民数量增加一倍。
摆脱这种螺旋式上升的方法很明确：联邦禁止国会选区划分不公的法案。（然而，这样的法律不会解决州立法选区划分不公的做法 —— 这本身就是一个有害的问题。）阻碍其发生的原因是，很少有共和党人有兴趣通过这样的法案。
2021 年，除了一位众议院民主党人外，所有人都投票支持了一项法案，该法案除其他事项外，要求每个州都设立独立的选区划分委员会。但没有一个共和党人投票支持该法案，从那时起，也没有出现任何有组织的共和党努力来改革选区划分。
一些共和党人，比如道格·拉马尔法，有哲学上的原因反对选区划分改革。而另一些人，比如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Mike Johnson），则认为共和党在不公正划分选区的军备竞赛中处于优势地位。
凯文·凯利（Kevin Kiley）是一个罕见的例外，他是一位连任两届的共和党国会议员。今年 8 月，凯利提出了一项法案，禁止中期重新划分选区，并推翻今年对州选区图所做的修改。他还支持在每个州设立独立的选区划分委员会。他告诉我，不停地不公正划分选区，「真的让人们更难代表他们的选区，也更难让代议制政府正常运作。」
但凯利的时间不多了。他的选区正是被「第 50 号提案」不公正划分而消亡的选区之一。中期选举后，他可能就不再是国会议员了 —— 他将成为又一个被剥夺选举权的加州共和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