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美国的总统从未屈服于来自国外的「王室诱惑」。
文:Franklin Foer / The Atlantic

开国元勋的忧虑
1785 年,本杰明·富兰克林结束了近九年美国驻法国使节的任期,准备离开巴黎。临行前,法国国王路易十六送给他一件告别礼。
这份礼物散发着「旧制度」的洛可可式奢华:一个镶嵌着 408 颗钻石的金色盒子,里面是国王的肖像。人们常说这是个鼻烟盒,但这个词很难概括它的奢华程度;这件物品的价值很可能远超富兰克林的全部身家。
根据当时管辖这个仍很脆弱的共和国的《邦联条例》,富兰克林只有得到国会明确批准才能留下这份礼物,国会也勉强同意了。然而,这份礼物让美国国内感到不安。
两年后撰写的《宪法》规定,未经国会明确同意,联邦公职人员不得接受外国的任何礼物、款项或头衔。开国元勋们担心欧洲君主国会通过赠送礼物来控制这个新兴国家,从而破坏美国的自治能力。
特朗普打破了「旧禁忌」
直到唐纳德·特朗普上任前,没有一位美国总统屈服于来自国外的「王室诱惑」。但在他的第二个任期内,特朗普彻底抛弃了这条旧禁忌。
自 2022 年以来,特朗普家族从海湾君主国及其控制的商业实体那里获得了数亿美元的承诺——形式包括投资、房地产品牌授权交易,甚至还有一架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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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个任期内,尤其是在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最近访问华盛顿期间,特朗普通过重大的地缘政治恩惠来回报了他的资助者。他们在特朗普家族企业进行巨额投资,这简直就是对美国主权的公然颠覆。这使得美国的对外政策,活脱脱成了写给总统最大金主的感谢信。
说白了,特朗普正在采纳他的支持者在海湾地区的治理方式。在海湾国家,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之间几乎没有区别;王室统治国家并主导经济。他们监管主权财富基金,控制着最大的公司,并将名义上的私人企业视为王室政策的工具。
当一家海湾地区的开发商或投资机构向特朗普付款——或者授权使用他的品牌时,这绝不是一次私人的商业交易。这是一种政治行为:外国君主利用自己的财富来培养影响力、依赖和恩惠。
在一个君主制国家,统治者部分是通过施恩来治理的——通过任命、赏赐和其他甜言蜜语来约束臣民。这种模式如果被应用到美国的公职人员身上,将是对共和国最严重的威胁:被外国君主富裕起来的领导人,我们无法信任他们会独立行事。
当一位领导人在经济上与外国政权纠缠不清时,我们就无法辨别他们的动机:他们是出于信念,还是出于义务?开国元勋们正是想消除这种不确定性。
忠诚的回报
特朗普与沙特方面达成交易的时机,说明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故事。在他成为总统之前,他从未成功打入沙特的房地产市场。
但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内,他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沙特王储萨勒曼下令谋杀《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贾迈勒·卡舒吉后,特朗普依旧支持他。尽管美国在卡塔尔设有最大的军事基地之一,但特朗普仍在 2017 年沙特及其阿联酋盟友封锁卡塔尔期间,站到了沙特那边。
特朗普家族的忠诚得到了回报。2021 年,特朗普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在他创建私人股本公司时,向沙特主权财富基金寻求 20 亿美元的投资。沙特基金的专业顾问曾警告说,羽翼未丰的库什纳公司的业务「在各个方面都不能令人满意」。但王储控制着基金董事会,董事会推翻了专业顾问的意见。
随后,在特朗普宣布竞选总统、试图重返白宫后,沙特人开始用一系列房地产交易来「款待」他。
2022 年,达尔环球——沙特一家开发商的国际分支,该公司常被形容与王室「关系密切」——与特朗普集团签约,管理阿曼的一家酒店和高尔夫球场。两年后,该公司在吉达推出了一栋「特朗普大厦」,随后又公布了在该市建造「特朗普广场」的计划。
这种模式显而易见:沙特人正在为一系列位于利雅得、迪拜、多哈和马尔代夫等地的豪华超大型项目授权使用特朗普的名字。
特朗普家族与沙特投资交易的纠葛程度,只有得到王储的批准才有可能达到。不过,这些纠葛真的腐蚀了美国的对外政策吗?正如开国元勋们所理解的那样,这个问题进入了动机的模糊领域——它总是难以分析,几乎不可能被证实。
一边倒的交易
早在特朗普开始第二个任期之前,美国的对外政策就已经变得亲沙特了。尽管乔·拜登上任时曾誓言要让沙特因杀害卡舒吉而成为「贱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软化了立场,并寻求一项大交易:沙特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以换取以色列在「两国方案」方面做出让步。
这种转变并非源于个人利益或拜登家族的私人交易,而是源于地缘政治。拜登不希望沙特阿拉伯「漂移」到中国的轨道上去。而伊朗日益增长的威胁,确保了任何一届美国政府——无论其意识形态如何——都会被推向与利雅得合作,因为沙特是德黑兰最坚定的地区对手之一。
但在深化同盟关系时,拜登试图获取实质性让步:不仅是沙特在外交上承认以色列,还要保证沙特会继续将美元作为其金融体系的核心。他的政府还敦促利雅得遏制其在也门的残酷干预。
然而,在重返白宫后的最初几个月里,特朗普向沙特提供了拜登曾一度犹豫不决的防务保护。就在上周,他甚至将沙特王国指定为「主要非北约盟友」。
在卡塔尔送给他一架价值 4 亿美元的飞机后不久,他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承诺保护卡塔尔免受任何攻击。
在利雅得的敦促下——「哦,我为王储做了些什么,」特朗普说道——他解除了对叙利亚新上任的逊尼派政府的制裁。为了美化其家族企业金融资助者的形象,他再次为谋杀卡舒吉的行为进行了开脱。
然而,他几乎没有换取到任何回报——除了沙特对美国公司进行投资的模糊承诺,而即使没有美国的恩惠,沙特也有充分的理由做出这些承诺。
这正是《宪法》旨在防止的那种「一边倒」的安排:一个共和国屈服于外国君主的偏好,而外国君主的财富已经渗透到总统的私人交易中。
开国元勋们担心的对共和国的生存威胁,如今正明目张胆地展现。他们写入《宪法》的忧虑,正在几乎没有任何伪装的情况下被蔑视。开国元勋们明白,国家的「免疫系统」需要拒绝哪怕是最小的、看似无害的外国企图来影响美国的政治。
现在,总统正在将美国的主权让给一个外国君主制国家,而他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