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harlie Warzel / The Atlantic
上周末，马斯克旗下的 X 平台推出了一项新功能，结果立马引发了「巨大的混乱」。
这项名为「关于本账号」的更新，允许用户点击 X 用户的个人资料，查看一系列信息，包括：该账号的创建国家、用户当前的所在地，以及用户名更改的次数。
X 平台的产品负责人尼基塔・比尔声称，该功能是「确保全球公共广场完整性的重要第一步」。大约四个小时后，随着这项更新在全网铺开，比尔又发了另一条帖子：「我需要来一杯。」
功能揭露了大量假冒美国人的账号
几乎立刻，「关于本账号」就显示，许多著名且多产的「力挺 MAGA」账号，那些自称由「爱国的」美国人运营的账号，竟然来自尼日利亚、俄罗斯、印度、泰国等国家。
例如，拥有近 40 万粉丝、简介自称是「我们人民的爱国之声」的 @MAGANationX 账号，根据该功能显示，其所在地是「东欧」，并且自去年创建以来已经更改了五次用户名。
在 X 和 Bluesky 上，用户挖掘出了无数假冒或误导性账号的例子，这些账号发布带有煽动性的「文化战争」言论，吸引了大量受众。
- 一个名为「Maga Nadine」的账号声称自己住在美国并从美国发帖，但根据 X 平台显示，它位于摩洛哥。
- 一个拥有 67,000 名粉丝的「美国优先」账号，所在地显然是孟加拉国。
-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X 平台上的 @American 账号，根据该功能显示，位于巴基斯坦。
理论上是积极的一步，实际上却可能自毁长城
乍看之下，这些发现似乎证实了研究人员和密切观察者长期以来的认知：外国「黑手」（无论是机器人还是真人）正冒充美国人，向人们的时间线输送政治「流量诱饵」、错误信息、虚假信息和垃圾邮件。（X 平台和马斯克没有回应我的置评请求。）
理论上，X 平台决定显示账号所在地，是朝着平台透明度迈出的积极一步。毕竟，自从马斯克在 2022 年底收购以来，X 平台上的网络喷子和垃圾邮件账号就开始泛滥。
然而，「关于本账号」功能所揭示的大规模欺骗行为表明，马斯克为了急于将 X 变成极右翼的政治武器，可能无意中揭示了一个真相：他长期以来称之为「地球上头号新闻来源」的平台，实际上可能只是一个「一文不值、被毒害的魔镜大厅」。
新功能本身可能也存在错误，加剧了混乱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让这项功能推出更加混乱的是，多位用户声称「关于本账号」功能给他们的账号贴错了标签。
比如，受欢迎的 YouTuber 汉克・格林的 X 账号显示其位于日本；格林周日告诉我，他从未去过日本。
比尔在 X 发帖称，该功能「还有一些粗糙的地方，会在周二前解决」，指的是可能不正确的账号信息。（在某些账号上，会附带一条注释，指出用户可能正通过代理连接，如 VPN，来使用 X，这可能会导致信息误导。）
就目前而言，可能存在错误标签的说法，给了任何不良分子一个借口，让他们可以声称自己是被错贴了标签。
平台进入「后真相」时代，一切皆有可能
这标志着一个平台最终进入了「后真相」时代。很久以前，它就转向了记者彼得・波默兰采夫用来描述后苏联俄罗斯的一句格言：「没有什么是真的，一切都是可能的。」
正因如此，你才能看到有人显然在造假，说国土安全部的账号是在以色列创建的（该说法获得了 200 万次以上的观看）；国土安全部和比尔都不得不出面向用户保证，这个政府账号并非外国分子所为。
一些曾为马斯克「唱赞歌」的高知名度右翼账号——比如伊恩・迈尔斯・张（一位据称居住在阿联酋的马来西亚人，持续发布关于美国政治的种族主义垃圾）——也因为平台曝光用户信息而大发雷霆。
在整个网站上，人们正利用这项功能来争取政治分数。知名发帖者声称主流媒体在「没有最起码的尽职调查」的情况下引用了被错误标注的账号。
这场噩梦并不仅限于网络喷子或网红。周日，以色列外交部发布了一张截图，上面是一个声称报道加沙新闻的账号，旁边是另一张截图显示该账号所在地在波兰。「来自加沙的报道是虚假的，不可信。这让你怀疑你还读过多少虚假报道？」
作为回应，当事人周日晚上在 X 上发布了一段视频，坚称自己正在加沙，在军事打击夺去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的生命后，他正住在帐篷里。「我一直住在加沙，我现在正住在加沙，我会一直住在加沙直到我死去。」
「俄罗斯套娃」式的谎言套谎言
目睹这一切的发生令人眩晕。周日，我遇到了一条帖子，声称根据「关于本账号」功能，一个广受欢迎且经过认证的「仇视伊斯兰教、亲以色列」的账号（该账号积极发布关于美国政治的言论，包括呼吁驱逐佐赫兰・曼达尼）位于「南亚」，并已经更改了 15 次用户名。
当我前往 X 平台核实信息时，我注意到同一账号在周六还在发布其他政治账号的截图，指责它们是虚假的「巴基斯坦垃圾」。
这就是 2025 年的 X 平台：可能虚假的账号对着其他可能虚假的账号大喊他们不是真的，同时又拒绝承认自己也不是他们声称的那个人——这是一个「俄罗斯套娃」式的谎言套谎言。
平台激励助长了极端和虚假内容
对于这一切，有几种解读方式。
首先，这是一个关于激励机制的故事。
平台不仅通过给予关注来引诱用户发布越来越多极端和煽动性的内容；它们还帮助人们将这种关注变现。
就在 2016 年大选前，BuzzFeed 的克雷格・西尔弗曼和劳伦斯・亚历山大发现了一个马其顿青少年的网络，他们意识到美国深刻的政治分歧是一个利润丰厚的领域，于是制作了旨在 Facebook 上病毒式传播的假新闻文章，并在上面投放广告。
如今，至少有一部分这些虚假的 MAGA 账号，很可能是通过 X 平台的「创作者计划」赚取微薄收入，该计划会奖励那些能吸引流量的账号广告分成；其中许多账号都带有标志性的蓝勾认证。
正如 Bellingcat 的艾略特・希金斯在 Bluesky 上指出的，X 平台的架构将本应是一个信息生态系统的东西，变成了一个「表演性」的系统。他写道：「参与者不是在交流；他们是在为收益而上演挑衅。结果是话语的失序：信号脱离了真相，身份被不断升级塑造，形成了一个表演超越现实本身的反馈循环。」
除了关注度和经济回报之外，像 X 这样的平台为了实现「言论自由最大化」的混蛋理念，已经砍光了它们的「信任与安全」或内容审核团队——这为这场信息噩梦创造了条件。
X 平台夸大了文化战争的程度
第二个教训是，X 平台似乎正在以一种不可知但无疑重要的方式，夸大「文化战争」的程度。
这个周末，我在 X 平台上看到一个（看似真实的）人正在接受这个事实。「真有趣，翻遍每一个我曾持不同意见的账号，发现他们都是假的，」他周六发帖说。
可以肯定的是，X 并不是美国政治分歧或网络争论的主要原因，但它无疑是最大的放大器之一。X 仍然是美国各地新闻编辑室里许多记者和编辑分享和消费政治新闻的地方。政治网红、媒体名人、甚至政客，都会抓取那些所谓普通账号的帖子，并将它们作为其意识形态对手功能失调、腐败或堕落的例子。
这些账号、争论或新闻周期中，有多少是空洞的「煽动流量诱饵」所产生的，由外国或仅仅是虚假的行为者所提供？
最近的例子表明，这个系统很容易被操纵：根据一家餐厅连锁店聘请的顾问所说，今年夏天围绕 Cracker Barrel 具有争议的标志变更而产生的网络活动中，有 32% 到 37% 是由虚假账号推动的。
要知道这种「人为制造的愤怒」达到了何种程度是不可能的，但这一点其实不重要——如此多的虚假信息存在，使得人们可以质疑任何一条信息、任何一个行为者或任何一段对话，以至于真相变得毫无意义。
现实被出卖，换来了利润和权术
我们有必要退一步，认清这一切的本质：这不仅是对社交媒体、也是对互联网实际前提的彻底背离。
虽然这场危机集中在 X 平台上，但大多数主要的社交媒体网络都成了这类问题的受害者。在这种规模的平台上，造假和操纵是不可避免的。即使 Twitter 和 Facebook 以前更致力于打击外部影响或执行平台规则时，他们也只是在「打地鼠」。
这些公司成立之初的理想主义——马克・扎克伯格想连接世界，马斯克说他想最大限度地实现言论自由（Twitter 的最初创始人也使用过类似的语言）——已经随着他们将产品转向利润最大化和玩弄权术而腐蚀了。
那些帮助建立、投资或鼓吹这些公司的硅谷自封的「技术乌托邦主义者」，促成了这场毁灭。他们用现实换取了利润，优先发展那些不仅冷漠、不道德，而且在最字面意义上是非人性的技术。
对此，一个理性的回应是：人们应该注销账号，下线。
然而，这似乎是最不可能，但也是最乐观的结论 —— 一群意识到自己正被算法游乐场引诱参与的人，决定完全退出这个令人心理痛苦的话语陷阱。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是我们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