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onathan Lemire / The Atlantic
过去十年，唐纳德·特朗普的竞选集会是他政治身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是这些大规模的集会，让媒体和共和党开始认真对待他，集会也成了他获得实时反馈的途径。
长期关注他的人可以发现，他的立场是如何在一场场集会中逐步成形的：一句随口说出的话如果反应热烈，就会成为下一次集会上的一个谈话要点，然后逐渐演变成他核心竞选主张的一部分。同时，当观众感到厌倦时，他也会察觉到，然后马上转向那些能重新点燃他们热情的言论。
虽然特朗普讨厌旅途奔波，但这些行程让他走出了那栋镶着金色名字的曼哈顿摩天大楼，走进了许多困顿、心怀不满的社区。在集会前后，他会会见地方官员、执法人员、活动家，以及那些付费与候选人合影的支持者。他有时还会去光顾当地的小店或叫外卖。
与这些人接触，让特朗普了解到了支持者们真正关心的问题。在一些情况下，这些人甚至成了他讲述的新故事中的主角（有些故事听起来令人困惑，比如有人说「先生」并声称泪流满面，以至于批评者质疑这些人是否真的存在）。
「隐居」的总统、盟友的担忧
然而，特朗普已经有很多个月没有举办过这种完整的竞选式集会了。他转而选择出国旅行、在他的私人高尔夫俱乐部打球，以及与富有的朋友、商界领袖和主要捐助人共进晚餐。
除了集会，与他第一个任期（即 2017 年）相比，特朗普大幅减少了演讲、公开活动和国内旅行。这种缺乏与选民定期接触的状态，加剧了共和党人和白宫盟友日益增长的担忧：特朗普太过孤立了，已经和公众对他这个总统的期望脱节了。
当然，每位总统都活在一个「泡泡」里，被时间的限制和最高级别的安保问题所隔绝。但今年在他重返总统职位后，特朗普很少到全国各地旅行，除了去他自己的俱乐部。
他在获取新闻方面也如同生活在一个孤立的筒仓里，除了看福克斯新闻，他还看像 One America News 和 Newsmax 这样的极右翼有线频道。就连他的社交媒体消费也变得更窄了：他不再使用那个以前叫推特的 App，在那里他偶尔还会看到反对的观点；他现在只在他自己拥有的 Truth Social 上发帖，那里围着的全是马屁精。而他身边的白宫幕僚，这次大多都是真信徒和唯命是从的人（只有少数几位女性），这只会让这个回音室变得更响。
特朗普周围的每个人，以及他在电视和手机上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是对的。但一项又一项民调显示，美国人认为特朗普现在错了，他已经偏离了当初让他当选的焦点。
一位亲近特朗普的盟友，为了避免惹怒总统，在匿名的情况下告诉我：「人们投票给他，是希望他能降低物价、把制造业带回来、替他们对抗那些占便宜的人。」
「他们可不是投票让他去建一个该死的镀金舞厅。他根本听不到人们的心声。」
与前一个任期行程的对比
他听不到心声，也许是因为他根本看不到他们。我对比了特朗普第一个任期内，也就是 2017 年秋季的行程，和今年秋季的行程，下降幅度之大让我感到惊讶。
在 2017 年的 9 月到 11 月间，他十多次前往国内各地，与北达科他州的能源工人交谈，为亚拉巴马州的参议员候选人造势，并直接向他的支持者解释他的施政纲领。而今年同期，他几乎没有出门。
今年秋天，他只到访了华盛顿特区、他的新泽西高尔夫俱乐部和海湖庄园所在的佛罗里达州以外的地区五次。其中四次国内旅行去了纽约，包括三次和富有的朋友在体育赛事的豪华包厢里厮混。另一次是参加联合国会议，但只待了一晚，而 2017 年是五晚。第五次旅行是去亚利桑那州，参加查理·柯克（Charlie Kirk）的追悼会。
甚至在他增加了旅行的唯一领域——国际旅行——也让他远离了美国民众；今年秋天他进行了三次国际旅行，而八年前的秋天只有一次。一些最忠诚的 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支持者，比如劳拉·卢默（Laura Loomer）和史蒂文·班农（Steven Bannon），都敦促他减少环球旅行，把精力放在国内事务上。玛乔丽·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说，她「希望看到空军一号停在家里」（她后来放弃了对特朗普的支持，并宣布辞去国会议员职务）。一些盟友担心，特朗普缺乏在全美的旅行，已经让他的政治触觉失灵了。
不合时宜的关注点
今年夏天原本有初步的计划，想让特朗普重新开始跑行程。共和党刚刚通过了《大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但民调显示，大多数美国人不喜欢这个法案偏袒超级富豪的做法。白宫助理们曾希望让特朗普到全国巡回演讲，强调法案中的减税和放松管制将惠及他的支持者。
但这一切没有实现，因为特朗普分心了。他把注意力转向了海外，迫切渴望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在阿拉斯加安排了与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的峰会，同时推动加沙停火。
而且，就在特朗普主持完税收法案的 7 月 4 日签署仪式几周后，他的白宫就被卷入了杰弗里·爱泼斯坦（Jeffrey Epstein）丑闻的重现。特朗普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面对那些可能对他与这位身败名裂的恋童癖者的关系提出疑问的铁杆支持者。
随着夏去秋来，共和党人想知道特朗普是否会出现在新泽西州或弗吉尼亚州，为州长候选人助选，并呼吁他的支持者在今年最受关注的风向标选举中投票。但这位总统只为候选人参加了两次线上集会——这正是特朗普过去常常嘲笑乔·拜登的那种低能量举动——这种方式比特朗普的体育馆集会吸引的媒体报道要少得多，也不太可能激发那些本来不打算投票的人。
共和党人的忧虑与特朗普的回应
两位共和党候选人都输了之后，一些共和党领导人公开和私下敦促总统重新联系他的支持者。他们私下互相抱怨，有时也向西翼官员抱怨，在过去两个月里，特朗普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场（步履维艰的）针对政治对手的报复行动；一场可能发生的与委内瑞拉的战争；对移民社区造成恐慌的蒙面 ICE（移民海关执法局）突击搜查；以及拆除白宫东翼以建造一个奢华舞厅，来更好地招待有钱的捐助人。共和党人表示，这些问题都不是选民最关心的问题。
但接下来的几周几乎没有迹象表明特朗普改变了他的焦点。尽管他的政府举办了几次白宫活动，旨在表明特朗普正致力于降低物价，但总统本人却不愿承认这个问题，反而称这场可负担性危机是「骗局」和「诈术」。这让共和党人很担心，他们深知民主党人认为这个问题可能是他们在明年中期选举中重掌权力的途径。
共和党人希望特朗普能在 2026 年（尽管民调数字不高）重返一线，说服那些通常只为他投票的选民去支持其他共和党人。（在特朗普的第一次中期选举——2018 年，共和党遭受了惨重损失。）特朗普非常担心中期选举；他知道如果民主党人控制了国会的一院，他们将拥有传唤权，并会通过调查瘫痪他的政府。但他将在明年竞选中扮演何种角色，仍是未知数。
白宫新闻秘书卡罗琳·利维特（Karoline Leavitt）告诉我，即使特朗普出国旅行，他的「焦点也一直放在为国内的美国人争取交易上」。她补充说，他计划「积极为共和党候选人助选，以迎接明年秋季中期选举的胜利。」
回音室的加固
自 2015 年以来，特朗普声称他已经举行了 900 多场集会，使之成为这个美国政治时代的标志性活动。即使在疫情最严重时的 2020 年，以及去年 7 月在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集会遭遇暗杀企图后，他也坚持举办集会。他最后一次竞选集会是在大选日凌晨的密歇根州大急流城举行的。
一位听到当时言论的人告诉我，在那里，特朗普转向几位亲近的助理，带着一丝悲伤和解脱说，他认为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次集会。几个月后，在四月，特朗普在密歇根州又举办了一次较小的、类似集会的活动，庆祝执政 100 天。但那些他赖以成名的爆炸性集会已经停止了。
这并非他孤立自己的唯一方式。在本届任期内，白宫里很少有人会对他提出反对意见或让他回到正轨。这都是刻意为之的。在他第一个任期开始时，特朗普的团队中混合了前共和党政府的老将和共和党建制派的人物，这些人缓和了他一些较极端的冲动。但特朗普对这些阻力感到不满。在 2025 年，他身边围着的都是纵容者——而不是像约翰·凯利（John Kelly）、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和詹姆斯·马蒂斯（James Mattis）这样的人物。
特朗普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以他历史性的连任作为证据，证明他自己就是最好的顾问。他的幕僚长苏西·怀尔斯（Susie Wiles）明确表示，她不认为自己的职责是约束总统。此外，宾夕法尼亚大道（白宫到国会的路）的另一端也没有像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那样的共和党领袖来制衡特朗普的权力。
一位熟悉这些通话的人告诉我，虽然特朗普仍会给他在纽约的老朋友打电话，但频率比他第一个任期时要低，这使得总统缺乏来自那些认识他几十年、并且可能不会在所有问题上都同意他意见的人的坦诚反馈。相反，他的焦点集中在那些他经常在白宫和海湖庄园宴请的商业巨头和亿万富翁身上，这些人对他有所求，并告诉他想听的话。
即使特朗普独自一人在白宫官邸或椭圆形办公室旁的私人餐厅里，他仍然身处 MAGA 的回音室中。是的，他偶尔也会看看 MSNOW 或 CNN，但他的电视几乎总是调到福克斯新闻、OAN 和 Newsmax，这些频道几乎从不播放关于总统的负面报道。（福克斯甚至没有报道最近爱泼斯坦受害者的记者会。）
他的手机也是如此：Truth Social 上充斥着忠实信徒的赞美、人工智能生成的垃圾信息以及其他挑衅性帖子，这些都迎合了总统最卑劣的政治本能。
就在不到两周前，特朗普转发了一篇帖子，内容写着「吊死他们！乔治·华盛顿会这么做的！」，当时他正推动对六名民主党议员提出煽动叛乱罪指控，这些议员制作了一段视频，敦促军人无视非法命令。几分钟后，特朗普自己也发帖呼吁处决这些议员。共和党人希望特朗普能将注意力集中在选民关心的问题上的愿望，再次被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