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A —— 今年以来，由于美国收紧了签证和研究资助规定，从美国回国的中国研究人员呈「缓慢加速」趋势。与此同时，中国推出了 K 类签证，旨在吸引外国科技人才。
人才「逆向回流」现象
分析人士表示，一场人才「逆向回流」正在发生，这指的是包括学者、教授和研究人员在内的顶尖中国人才，在美国获得数十年的成功后，因为中国大学和初创企业提供的更优厚待遇和职业机会，选择回国发展。
专家们注意到，2025 年以来，这种趋势出现了「缓慢加速」，回国研究人员的数量有所增加。此外，中国还在周三（10 月 1 日）推出了 K 类新签证，目标是吸引年轻的外国科技人才。
几位知名的中国学者，如哈佛大学顶尖数学家刘军、屡获殊荣的计算机科学家和区块链专家陈婧，以及人工智能新星傅天凡，都已离开美国，回国在北京、南京和深圳等地的知名机构任职。
纽约亚洲协会政策研究所中国分析中心研究员 Lizzi Lee 表示，这一趋势「并非突然暴涨」，而是酝酿已久。她指出，这种现象在「处于职业生涯早期和中期的中国科学家」中尤其突出。他们在美国积累了「终身教职或重要的行业经验」，但现在正被国内更有力的发展机会所吸引。
回国的原因：推力和拉力
Lee 在接受 CNA 采访时表示，回国潮是由多种因素推动的：
1、美国的「推力」：环境限制
「在美国，签证限制、H-1B 申请成本上升以及联邦研究资金削减，都使得许多在中国出生的科学家觉得环境不太友好，」Lee 说，这些因素「限制了他们的职业发展」。
2、中国的「拉力」：更多机遇
Lee 认为，中国对科学技术的持续投资，也「改变了平衡」。「中国政府明确将科技定为国家优先发展方向。这种支持以资金充足的研究实验室、政府支持的慷慨资本，甚至住房补贴和家属安置支持等形式体现，」她说。
除了相对更年轻、更注重职业发展之外，从美国回国的中国人才还看好国内的科研生态系统。这个系统似乎不断产生突破性成果，例如 DeepSeek 在人工智能领域的进展。
她补充说，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和生物技术是中国最能从海归人才中受益的领域。
与「中国行动计划」时期不同
Lee 认为，「今年的回流趋势感觉不太一样……北京的政策提供了明显更多的『胡萝卜』或机会，归国人员将此视为职业发展，而非逃离敌意。」她将这与「中国行动计划」（China Initiative）期间的回国潮进行了比较。
「中国行动计划」是特朗普政府在 2018 年推出的一项计划，旨在打击中国的间谍活动和知识产权盗窃，并调查了学者是否披露了与北京的财务关系。
批评者认为该计划导致了种族定性和「恐惧文化」，阻碍了科学合作，最终在乔·拜登政府时期被中止。
Lee 表示：「如今回国的许多人，并非像『中国行动计划』高峰期那样，是出于直接的胁迫或歧视，而是因为他们认为中国在资源和机会方面正变得越来越有竞争力。」
回流数据和回国心声
由于数据有限，官方没有关于回国人才的具体数字。新加坡管理大学（SMU）社会学副教授 Alwyn Lim 表示：「一些中国科学家确实离开了美国体系，但目前来看，这还只是零星的传闻。」他补充说：「我们并没有看到知识分子大规模流向世界其他地方。」
1、回国是为了「传承经验」
离开美国的中国科学家表示，他们希望将自己的经验和知识分享给中国的下一代。
知名计算机科学家陈婧曾在美国度过了 15 年的深造时光，包括 2012 年在图灵奖得主 Silvio Micali 的指导下获得麻省理工学院（MIT）的博士学位。
谈到在美国的这段时间，陈婧说：「我只是想做最好的研究，当时计算机科学领域的顶尖研究就在美国。」
今年 1 月，陈婧宣布她已决定回到北京，全职加入清华大学担任教授。她在清华大学官方微信视频中表示，自己将「致力于培养计算经济学领域的青年研究者，让他们具备识别和解决现实社会问题的能力」。
陈婧还说，她回国的动机也是为了填补中国在区块链技术研究方面的空白，她认为中国在这方面仍「缺乏一些核心理论支持」。
「现在是时候与中国的学生分享我在学术界和工业界积累的经验了，并利用我的国际影响力来支持清华及其计算机科学系的发展，」陈婧说。
2、对教育和科学的热爱，还有爱国情怀
同样回到清华大学的还有前哈佛大学数学家刘军。他回国的决定，除了对教育和科学的热爱之外，也带着一定的爱国情怀。今年 8 月，他接受了清华大学特聘讲席教授这一最高荣誉头衔。
刘军在接受《南华早报》（SCMP）采访时表示，他离开美国「与特朗普无关」，他曾考虑过其他工作邀请，比如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职位，但最终决定加入清华。
另一位中国数学家张益唐离开了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UC Santa Barbara），加入了广州的中山大学。
张益唐公开表达了自己回国的心情，他说这是「鉴于近来国际政治问题导致中美关系紧张」。
张益唐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说：「许多在美国的中国学者和教授已经回来了，还有很多人正在考虑，」他形容这是一个「积极的趋势」。
刘军表示：「我的领域（数学）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在计算机、芯片或任何与军事相关领域的中国研究人员需要特别小心，」他补充说，美国现在对这些领域特别「严格」。
中国人工智能专家傅天凡在美国学习和工作多年后，宣布辞去纽约州特洛伊一份有前途的教职，返回中国。
2024 年 12 月，傅天凡加入了南京大学著名的计算机科学系。他在回国后接受《南华早报》采访时说：「南京大学不仅文化底蕴深厚，在自然科学领域也有强大的领导力。它在基础科学领域的广泛优势，为我将人工智能应用于加速科学发现的研究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亚洲的人才「逆向回流」与美国的损失
自从特朗普重返白宫以来，在美的中国学者和国际学生面临更严格的审查和更多的障碍，比如此前计划吊销中国学生签证，这在美国各大学的中国学生中引发了恐惧和焦虑，促使许多人重新考虑在何处建立自己的生活和开启职业生涯。
亚洲协会的 Lee 认为，回国的中国知识分子「不仅会带回技术和专业知识，还会带回国际声誉和人脉网络，这可能会增强中国在科技领域领先的信心。」她还指出，中国正将自己「定位」为世界上最大的新技术实验室。
Lee 说，「政府主导的研发计划和投资规模、实施速度，以及特别是在应用研究方面的进步」，都是吸引那些打算离开美国的人的重要因素。
Lee 补充说，美国的重大损失将主要体现在计算机科学、生命科学和先进制造等领域，这些领域一直是中国出生的研究人员和工程师的集中地。
新加坡和其他亚洲国家的优势
专家表示，新加坡和亚洲其他国家将从这场人才「逆向回流」中受益。
新大（SMU）的 Lim 表示：「这些地区的科研机构已跻身世界顶尖大学之列，它们的现有国家环境大多是中立的，或者至少不像西方那样两极分化，这使它们成为有利于科学研究和进步的环境。」
南洋理工大学（NTU）经济学助理教授兼经济增长中心副主任 Chua Yeow Hwee 在 10 月 1 日为 CNA 撰写的评论中指出，不断变化的规则和环境正在「重塑企业和员工的选择」。
Chua 说：「对于专业人士来说，这改变了他们对哪些国家能提供安全和长期机会的预期，」他补充说，「真正的竞争不是提供最高的薪水或最大的市场，而是信任。」
Chua 补充说，各国也「正在通过更快的审批和新途径进行创新，人才竞争正在加剧」。
不同的声音：对回流影响的审慎态度
然而，Lim 警告不要过度解读中国学者和科学家的离开。
Lim 表示：「项目资金确实受到了一些干扰，但不足以大规模或系统性地导致人才从美国学术体系外流，」他指出，目前中国专家离开美国的影响似乎「微乎其微」。
研究资金的中断是否会影响「高质量研究项目」也尚不清楚。
Lim 认为，美国机构仍然「非常强大」，他引用了它们在研究方面的悠久传统和顶尖人才的集中度。他说：「他们对言论和探究自由的承诺也是积极因素，在其他可能优先考虑其他国家目标而非研究自由的区域背景下，这一点很难复制。」
亚洲协会的 Lee 也强调了中国对海归人才「复杂」的态度。
她说：「在许多情况下，中国也带有『安全至上』的视角，也有不信任海归的传闻。」此外，政府资本「缺乏耐心」，而且比宣传的更厌恶风险，因此前沿研究的资金仍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她总结说：「这些结构性问题使中国的创新轨迹变得复杂：这个国家可以吸引世界级人才——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但要维持长期的创造力则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