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化学博士讲解氯乙烯泄漏事件，七问七答

最近网上有很多这方面的讨论，中文网上看起来尤其多，包括不少夸张的说法。本文作者是美国新未名律师事务所移民律师，同时还是美国马里兰大学化学博士，出国前从北京大学化学系本科毕业，家住在铁道科学研究院。从各方面来说，对于这次因为火车事故导致的氯乙烯泄漏，比一般人的背景知识要多一些。（关于为什么美国以” 如此破烂的线路” 承载着地球上” 最先进的重载货运系统”，可以参考 「Antigng」 写的这篇知乎回答）。

写这方面的文章本来不是我的职责，而且网上很多人不在乎真相而只是跟着起哄；但是，毕竟还是有一些同学和朋友也关注这方面的消息，并且容易受到误导；因此，在这里简单总结一下。

1. 氯乙烯的毒性和致癌危险有多大？氯乙烯不是氰化钠那样有剧毒或者急性毒性的化学品（2015 年天津港大爆炸涉及 700 吨氰化钠，氰化钠能溶于水，平均致死量为 150 毫克，700 吨理论上可以毒死几十亿人）。「短期大量摄入」氯乙烯会影响健康，这和短期大量摄入若干万种其他化学物质包括酒精（乙醇）是一样的。所谓「氯乙烯是一级致癌物」，在这个单子上（Group 1 Carcinogens）还包括苯，环氧乙烷，酒精，槟榔，煤焦油，内燃机废气，煤烟，太阳辐射，和中国式咸鱼（清单来自 International Agency for Research on Cancer）。总之，氯乙烯是一种比较普通的化学品，平时在生产和运输中的危险主要是爆炸。
2. 氯乙烯会长期残留在土壤，水源，和环境中吗？氯乙烯在光照等条件下会较快分解，很少残留。另外，根据美国卫生部（在事故发生前）公布的信息，氯乙烯不会在人体内富集，点击这里查看 PDF 文件。
3. 美国俄亥俄州氯乙烯泄漏造成了多少人员伤亡？根据目前看到的报道，没有人员伤亡。相比之下，2018 年中国张家口氯乙烯泄漏造成 23 人死亡，2015 年天津港危险品仓库爆炸造成一百多人死亡，近八百人受伤住院治疗。
4. 为什么美国工作人员要故意点燃氯乙烯？见下面的说明，来自于新华社在 2018 年发布的信息。这次火车事故发生后，留在车中的氯乙烯有爆炸风险，因此，被导入准备好的沟渠中点燃。

5. 氯乙烯焚烧后会有什么危害？从一些新闻照片上面看，滚滚黑烟，样子很吓人。实际上，黑烟里面基本是碳，这是因为氯乙烯（与天然气等碳氢化合物相比）含碳比例较高（碳氢比例比甲烷要高）。如果烧大量的乙烯，乙炔，煤，或者石油，也会有大量黑烟。和无数化学物质一样，氯乙烯燃烧后会有一些有害物质生成，但是考虑到总体数量，影响不算大。用氯乙烯制造的聚氯乙烯塑料产品（PVC），广泛出现在各种垃圾包括日常生活垃圾中，被焚烧或者分解时，同样会释放出大量的二噁英和氯化氢（水合后生成盐酸）等有害物质。中国的二噁英排放在世界范围是较高的，见下图。

6. 氯乙烯泄漏和燃烧，会损害地球大气臭氧层或者造成温室效应吗？考虑到总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地球大气总量是 6000 万亿吨，而且不断循环更新 。2022 年汤加海底火山喷发，进入大气层的气体和颗粒总量要大得多，但是总体来说影响仍然是很轻微的。

7. 为什么报道氯乙烯泄漏的记者被捕了？ 这位记者在新闻发布会议上大声做直播，影响到其他人，在被要求停止以后没有停止，继续大声做直播。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对这次氯乙烯泄漏事件的原始报道和具体信息来自于美国媒体的新闻。

总之，氯乙烯泄漏事故当然是一件坏事，但是不应当捕风捉影地夸大（见下图，来自网易 163.com）。

从数量级上看，这一次泄漏二十多万加仑氯乙烯，相当于几百吨（其中大部分已经燃烧分解，剩余的也会较快降解）。作为比较，一个标准泳池（50 米长）能装将近 50 万加仑的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在运行的时候每个小时需要一千两百万加仑的冷却水。和中国四亿多辆机动车（其中一千万辆左右是新能源车，其他大多是烧汽油和柴油的）排放的汽车尾气（包括氮氧化物和其他有害排放物，仅一氧化碳就每年排放约八百万吨）相比，或者与中国每年因为取暖和火电而燃烧几十亿吨煤的产物（燃煤中含有天然放射性核素包括铀、钍等等，燃烧后随废气和飞灰进入环境）相比，在大气中扩散后浓度很低，长远影响较小。

这不是说这次泄漏不严重。但是，如果像一些自媒体文章夸张描述的那样，说几百吨氯乙烯泄漏就会对农业，土壤，和健康造成多年的深远影响；那么，相比之下，中国每年排放的工业废气和生活废气里面包括了两千万吨二氧化硫，一千多万吨氮氧化物（造成酸雨和高化学降水），又会怎样？根据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 2004 年发表的论文，当时「中国每年产生 6.2 亿吨工业废弃物，但其处理率仅为 10%；工业固体废物已累积堆存 59 亿吨，其中危险废物约占 2-5%」。将近二十年过去，2020 年中国生态环境统计年报表明，这一年全国工业固体废物产生量为 36.8 亿吨，综合利用量为 20.4 亿吨，处置量为 9.2 亿吨，也就是还有七亿吨没有利用也没有处置。

社会科学类的文章，比如国际政治和历史什么的，更容易众说纷纭；自然科学领域则不同。看看上面图片里的奇葩文章标题，「我们不禁要说：先生们，就是歪曲，也要有个限度！」（列宁全集，第 5 卷）。

氯乙烯是一种重要的化工原料，被用来制造聚氯乙烯塑料产品。聚氯乙烯的英文缩写叫 PVC，在很多地方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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