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金钱与谋杀：中国有组织犯罪如何主宰美国非法大麻市场

发布/更新：2024-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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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调查媒体 ProPublica 今天以万字长文报道了中国黑帮在美国非法种植大麻、并主宰非法大麻市场的黑幕。

2022 年 11 月一个星期日的晚上，陈武在夜色中驾驶一辆蓝色丰田花冠，冲入俄克拉荷马州金菲舍尔郡的一处大麻农场，开枪杀死了农场的「老大」陈和强、他的兄弟、女友和一名雇工。凶手和受害者都来自福建：

受害者陈氏兄弟曾经因为非法种植大麻在加州被捕，被判处缓刑；来到俄克拉荷马之后，因为大麻运货的纠纷，在福建同乡会开枪打伤了另一人，警方在逮捕他时，从他家里搜出了三把手枪、 27.5 磅大麻、 97,000 美元现金和八瓶氯胺酮（中国黑社会圈子里的流行毒品），但随后他缴纳保释金、返回了农场。他的农场有武装保安、二十几名工人，与邻居关系紧张，曾威胁要把附近农民喷洒农药的飞机打下来。邮递员来送邮件时，他们会从房子里出来收邮件 —— 一个人拿着砍刀，另一个人带着 AR-15 步枪。
凶手陈武年轻时非法居住在西班牙，2000 年因非法入境被西班牙警方逮捕，但仍然设法留了下来。 2010 年，因为使用他人身份，警方再度对他发出了逮捕令，但他已经离开，在加勒比地区生活，包括古巴。大约在 2016 年，他来到美国，在明尼苏达州与一名餐馆老板结婚并获得了合法身份，2020 年离婚，之后搬到俄克拉荷马并投资了陈和强的大麻农场，几个月后因为钱的问题与合伙人发生争执，随即离开 —— 直到这次回来枪杀四人。

杀人之后，陈武逃往佛罗里达州，并打电话找人 —— 调查人员认为他想找人贩子帮忙逃出美国，可能逃往古巴。然而，刚抵达迈阿密海滩后不久，他的车被车牌识别系统发现，他也被逮捕。然而，陈武通过翻译告诉法官，他的生命将受到威胁：「如果我回到俄克拉荷马，我会在监狱狱中被杀，」他说。「这些人都是黑手党，我害怕自己会被他们杀掉。」

俄克拉荷马的警察来佛罗里达押送陈武，却发现自己被三辆不明车辆监视，决定改变原来的休息计划，提前动身返回，并通过突然下高速、几英里后再回来的规避动作，摆脱了尾随的三辆车。在跨州押送的路上，陈武表现得彬彬有礼、并且听话，然而一进入俄克拉荷马，态度立刻变了，死活不肯下车：「进入俄克拉荷马州之后，他就赖在车上不下来。」

官员们估计，俄克拉荷马州非法种植的大麻每年产值在 180 亿至 440 亿美元之间。州调查人员发现外国黑社会与 3,000 多个非法种植场有关，超过 80% 的犯罪集团是华人背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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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ebastian Rotella and Kirsten Berg, ProPublica, and Garrett Yalch and Clifton Adcock, The Frontier

俄克拉荷马州的四重谋杀案，揭示了中国黑社会如何主宰这个蓬勃发展的非法产业，并巩固其作为全球强权的崛起。而这个全球强权据称与中国的威权政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华人黑帮之间的对决，对于俄克拉荷马州金菲舍尔郡的一处大麻农场来说似乎是最不可能的地点。

2022 年 11 月下旬，一个星期日晚上，夜色中一辆蓝色丰田花冠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飞驰，掠过草甸和远方伫立的巨大风力涡轮机群。花冠急刹车转弯，车灯扫过草原，驶进了一座占地 10 英亩的大院。大院里矗立着圆形棚屋和一排排温室。这辆车路过一栋牧场住宅后，停在了一间独立的大车库外。

司机陈武手持 9 毫米手枪冲出车外。他秃顶、肌肉发达，曾在这家农场工作，并投资了非法大麻种植。

陈武冲进车库，与里面工作的五男一女对峙。和他一样，他们都是来自中国的移民。成堆的大麻叶散落在灯光充足的房间里，铺满了桌子，塞满了塑料桶和纸板箱。

陈武将枪口对准了 56 岁的前科犯陈和强（音译），农场里的人都叫他「老大」。陈和强脾气暴躁，他曾因两年前在俄克拉荷马城的一家华人社区中心殴打并枪击一名男子而受审。

陈和强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武一枪打在他的右膝上。老大惨叫着倒在地上，疼的直打滚。

陈武用枪指着其他人。他说陈和强欠他 30 万美元，命令人质们在半小时内筹到钱。

不然的话，就要把他们统统干掉。

凶手和受害者都来自福建，这个中国沿海省份以黑社会、偷渡和腐败问题而臭名昭著。他们来美国闯荡，加入了全国数十亿美元大麻热潮的新一波参与者行列：中国黑帮。这些黑帮分子四处游荡，疯狂敛财，凭借他们的资源和狡猾，让执法部门疲于奔命，不堪重负。

现在，他们在偏远的心脏地带不期而遇。这场冲突导致四人死亡，揭开了一个危险的国际黑社会网络。

狂野西部

金菲舍尔郡的血案登上了全国新闻头条，突显了俄克拉荷马州在大麻黑市里扮演的最新、也最为狂野的边疆角色。

ProPublica 和 The Frontier 的一项调查发现，从加利福尼亚到缅因州，中国有组织犯罪集团已经主宰了美国大部分非法大麻交易。随着这个犯罪产业的爆炸式增长，黑帮活动也带来了无法无天的局面：暴力、贩毒、洗钱、赌博、贿赂、证件造假、银行欺诈、环境破坏以及盗水盗电。

俄克拉荷马州缉毒局局长唐尼·安德森在接受采访时说：「中国有组织犯罪集团已经接管了俄克拉荷马州乃至全美国的大麻产业。」

受害者中有成千上万的中国移民，他们中的许多人被走私越过墨西哥边境，被迫在农场里从事劳动。这些农场通常被围栏、监控摄像头以及持枪或持砍刀的守卫包围，工人们常常遭受虐待。而这种契约奴役催生出了一个可怕的衍生行业：人贩子强迫中国女性移民为农场劳工提供性服务。

据州和联邦官员称，这些黑帮分子以松散但纪律严明的联盟形式运作，并由总部位于纽约的根植于中国南方的黑社会监督。这些犯罪集团被称为「三合会」（得名于很久以前秘密社团使用的一种标志），它们在国内和海外都握有权力，据称还与中国政府保持着某种同盟关系。

2018 年，当俄克拉荷马州选民批准了一项将医用大麻种植和销售合法化的投票措施时，这些黑帮就盯上了这个州。该法律没有限制药房或种植业务（业内简称「 grow」）的数量。它要求大麻企业的主要所有者必须在该州居住两年以上，并禁止将产品运往其他州。但监管不力使外州投资者能够招募非法的「傀儡老板」，并将大麻秘密运往全国各地。更重要的是，俄州的地很便宜。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下，这个行业飞速发展，监管机构表示，它的规模现在仅次于该州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

自 2012 年科罗拉多州成为第一个将娱乐用大麻合法化的州以来，美国各地出台了各式各样的大麻相关立法。州政府部门通常会要求经营许可并限制种植规模，而联邦法律则禁止跨州销售。但是，对合法产品征收高额税收，以及各州法律之间的差异和漏洞，为庞大的黑市蓬勃发展创造了条件。

俄克拉荷马州迅速成为了非法大麻的主要供应地。虽然街头价格波动很大，计算黑市价值也很复杂，但官员们估计，该州非法种植的大麻每年的产值在 180 亿至 440 亿美元之间。州调查人员已发现外国黑社会与 3,000 多个非法种植场的关系，他们还表示，超过 80% 的犯罪集团是华人背景的。

联邦政府的反应却十分迟缓。禁毒工作的老手们表示，随着大麻合法化、非罪化政策的推广，美国司法部对打击（大麻）犯罪的重视程度已经很低了。

「我们现在遇到的挑战是，联邦检察官对起诉非法大麻案件缺乏兴趣，」美国缉毒局前行动主管雷·多诺万说。「他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所有关联。大麻在地方上催生了大量犯罪行为，尤其是枪支暴力。那些能走私成千上万磅大麻的团伙，同时也在清洗数百万美元的芬太尼毒资。这可不是小打小闹。」

现任和前任国家安全官员表示，挺进大麻市场正在助推中国有组织犯罪集团向全球强权的崛起。在过去十年中，中国黑社会已经成为拉丁美洲贩毒集团的主要洗钱渠道，这些集团贩卖的毒品包括芬太尼，而芬太尼已经导致数十万美国人死亡。前美国缉毒局的一位高级官员唐纳德·伊姆表示，来自大麻的巨额收入为这些洗钱机器提供了燃料，而它们是” 世界上最庞大的地下银行网络” 。

伊姆曾是美国缉毒局打击中国有组织犯罪行动的设计者之一。他说：「大麻贸易的利润使中国有组织犯罪网络能够为贩毒集团和其他犯罪组织扩张其全球地下银行系统。」

美国执法部门很难应对这种多方面的威胁。现任和前任官员表示，各州和联邦机构都缺乏能熟练使用汉语、了解中国文化，并能够侦办复杂案件、打入犯罪网络或翻译监听内容的人才。 2001 年后，联邦政府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反恐，打击中国有组织犯罪的资源逐渐减少，而这些犯罪集团的势力却在不断膨胀。

而这一切笼罩在中国政府的阴影之下。正如 ProPublica 此前的报道，中国威权政府和黑社会之间据称存在一种互利的联盟。西方国家安全官员、案件档案、中国异见人士和人权组织表示，中国黑帮为中共高层提供非法转移海外资产等服务，并协助监视和恐吓海外华人社区，以此换取政府的保护。

由于中国已成为美国最重要的地缘政治对手，并在这个国家进行着肆无忌惮的间谍和影响力活动，中国黑帮在俄克拉荷马州和其他地方的扩张也构成了潜在的国家安全威胁，相关部门官员对此表示担忧。

ProPublica 和 The Frontier 的调查发现，俄克拉荷马州和其他州的华人社团领袖据称既与非法大麻贸易有关联，也与中国政府官员有牵连。一些颇有影响力的领袖被控或被判犯有各种罪行，从毒品犯罪到恐吓证人。

「如果你觉得中国政府不知道中国有组织犯罪在美国的所作所为，或者觉得中国政府和有组织犯罪没有联系，那就太天真了，」俄克拉荷马州缉毒局局长安德森说。

今年 2 月，50 名美国议员致信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表达了他们的担忧：即中国公民「包括那些可能与中国共产党有关系的人」据报道「正在全美经营数千个非法大麻农场」。

这批跨党派的议员中，包括了除两人之外的俄克拉荷马州国会代表团的所有成员。他们在信中质询联邦当局是否在调查中共与大麻黑市的关系，以及有多少非法收入回到了中国。

司法部发言人在一份电子邮件声明中表示，该部门计划回应议员们提出的问题。

发言人彼得·卡尔说：「本部门正致力于制定一项与联邦指导意见相符的大麻执法政策」，该指导意见与各州大麻合法化举措有关。「根据该政策，联邦执法的优先事项之一是防止非法销售大麻的收入流向犯罪集团、帮派和贩毒集团。」

司法部拒绝就这篇报道中提到的其他问题置评。

对于一系列问题，中国驻华盛顿大使馆发言人在一份电子邮件声明中回复称，他「不了解」有关中国有组织犯罪参与大麻产业的细节。但发言人刘鹏宇表示，中国坚定不移地打击毒品——「人类的公敌」。

刘鹏宇在书面声明中说：「我们一贯要求海外中国公民遵守当地的法律法规，不得参加任何违法犯罪活动。中国政府坚定不移地打击毒品犯罪，积极参与国际禁毒合作，以积极负责的态度与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解决毒品问题。」

为了完成这篇报道，ProPublica 和 The Frontier 采访了美国和海外的 30 多名现任和前任执法官员、学术专家、辩护律师、农场工人、中国异见人士、美籍华裔领袖、人权活动人士以及其他消息来源。一些消息来源被授予匿名，以保护他们的安全，或因为他们未被授权接受媒体采访。记者们还查阅了数千页包括英文、中文和其他语言的法庭文件、政府报告、新闻报道和社交媒体帖子。

加州梦

大约 30 年前，陈和强从福建省省会福州市的长乐区来到纽约。

陈和强和他的哥哥在布朗克斯区开了一家餐馆和一家洗衣店，并拿到了美国绿卡。公共记录和执法官员透露，到 2000 年代初，兄弟俩已经搬到了北卡罗来纳州，在那里他们也经营餐馆生意。他们还经常往返于纽约，在法拉盛及其周边地区购买房产。这个地区有着活跃的华人商业圈，同时也因盘踞着势力遍布全美的中国黑帮而声名狼藉。执法部门经常挂在嘴边一句话：「条条大路通法拉盛。」

大约五年前，公共记录显示，陈和强和司法的纠缠仍仅限于屡次因超速和鲁莽驾驶被开罚单。

然而，从 2017 年开始，兄弟俩就加入了大麻买卖，而且一开始就玩得很大，这让调查人员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就涉足犯罪活动。他们去了加州，陈和强在那里花了 82.5 万美元，买下了一栋带锻铁大门的四居室房子，这处房产位于萨克拉门托约 35 英里外的圣华金河谷。

这块半乡村地块靠近一家酒庄和一个马术中心。但陈和强对这些高雅的消遣不感兴趣。陈和强和他的女友，一名来自旧金山的 43 岁女子方慧丽，以及他的兄弟一起，开始把宽敞的谷仓改造成大麻种植园。

几名同伙也在萨克拉门托地区落脚。法庭记录显示，一名 39 岁的北卡罗来纳州老乡林毅飞买了一栋郊区住宅，并建立了一个秘密的室内种植场。

这种横跨全美的布局，标志着犯罪集团向大麻产业的转型。其他目的地还包括科罗拉多州和西北太平洋地区。加州法律将个人使用大麻的数量限制在六株以内，并要求商业种植者获得许可证。随着刑事处罚的减少，合法化的目标本应是建立监管体系、产生税收并消除有组织犯罪。

结果，低风险和快钱引发了一场掠食狂潮。建立地下种植场的参与者包括墨西哥贩毒集团、古巴移民帮派和老牌的本地犯罪集团。但中国犯罪团伙规模最大、组织最严密。他们用汽车、卡车和飞机把产品走私到东海岸，获利之高令人咋舌。

在这种贪婪的亚文化中，黑帮分子直接进入居民区，一次性买下多达六套房子。法庭文件和采访显示，2020 年，一名房地产经纪人在洛杉矶以东的圣贝纳迪诺县被联邦法院定罪，其典型的犯罪手法是：付钱让「幽灵业主」从中国飞过来假装买家，签完文件就走人。

这些华人老板把刚来美国的中国移民带进来照料室内作物，并经常从公共事业系统窃取工业级的水电来支持他们的非法运营。种植房带来了一系列问题：有毒农药的烟雾、违规电气改造引发的致命火灾、挥发性化学品和易燃设备等等。而毒品、现金和武器的存在则吸引了犯罪，被破坏的房屋也损害了房产价值。

2018 年 11 月，圣华金县警长办公室的警探乔治·内格雷特 (George Negrete) 收到了关于陈和强非法种植场的举报。

内格雷特从附近的一家水处理厂进行步行监视，他看到了一些明显的迹象，例如谷仓墙壁的缝隙里塞满了喷涂泡沫，用来遮掩热量、光线和气味。公用事业记录显示，陈和强买下这处房产后，电费从每月 170 美元飙升至每月 2,000 多美元，这表明空调和高强度灯具的持续使用。

12 月 13 日，警局人员持搜查令上门。文件显示，他们查获了 3835 株大麻植物，并逮捕了陈氏兄弟、李某和另外两名男子。陈和强称自己不会说英语，但他承认自己负责管理非法种植。他告诉内格雷特探员，有人建议他做大麻生意。

「他们既不怕也不慌张，」内格雷特在采访中说。「这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日常生意一样。」

这伙人睡在地上的床垫上。文件显示，李某显然负责日常工作的监督，警局人员还发现了两把 0.40 口径的手枪。内格雷特说，在他之前突袭的中国人经营的种植场里，枪支并不常见。

「这让我觉得他们在组织里层级更高，」内格雷特说。

现金与纪律

逮捕陈氏兄弟及其同伙，正值加州展开了一场名为「熄灯行动」的州联邦联合打击行动。

在突袭陈和强住宅的同一天，联邦检察官起诉了一名萨克拉门托房地产经纪人，指控她和福建的金融家合谋，通过欺诈手段用数百万美元的电汇款购买房屋用于室内种植大麻。当局还查封了 100 多栋房屋。

三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联邦官员称，被指控的阴谋极其复杂又明目张胆，这令调查人员相信三合会也牵涉其中。

根据刑事起诉书和前联邦官员的说法，犯罪嫌疑人利用中国的银行将资金以可疑且明显的方式电汇给美国的被告。然而，世界上最强大的警察国家却对此没有干预。尽管确凿证据难以获取，但两名前美国高级官员告诉 ProPublica，他们怀疑中国官员不仅知道这个阴谋，还可能从中获利。

「我确信中国政府至少对此事心知肚明，」一名前司法部高级官员说。「他们不可能看不到这些钱被汇到美国同一些人手中。但我们能证明吗？我们怀疑中国官员是同谋。」

虽然联邦调查局、缉毒局、国税局和国土安全调查局的强强联合让这次打击行动取得了重大成果，但这只是联邦政府打击中国人参与大麻产业的为数不多的几次行动之一。

尽管如此，缉毒局在全国范围内的金融调查揭示，这个新兴的大麻帝国与为拉丁美洲毒枭洗钱数十亿美元的网络相互交织。现任和前任官员表示，部分洗钱收益回到了中国，但也有许多被再投资到了新的美国大麻生意当中。

前缉毒局高级官员、现任全球调查公司 Nardello & Co. 执行合伙人克里斯托弗·厄本 (Christopher Urben) 说，大麻收益是「另一大笔钱」，高级别的中国犯罪集团首脑们用这笔钱资助相互关联的非法勾当，如洗钱和偷运移民。

探员们对这一犯罪产业的规模和内部有条不紊运作感到惊叹。厄本和其他现任及前任官员透露，大约在 2019 年，缉毒局获悉三合会头目从中国来到纽约开会，发布指示并确保全国范围内的「和平」。纽约已经成为大麻和洗钱的指挥中心。

「他们内部的纪律性令人难以置信，」厄本说。「成千上万的工人是如何被运到美国并在各个州之间流动的？所有这些团伙之间怎样做到没有更多冲突或暴力？这么多钱、这么多大麻，怎样保证这么多中层管理人员的团结？能做到这些的，只有有组织的犯罪机构。」

在萨克拉门托的联邦起诉案中，一名被告于今年 2 月 27 日认罪。而该名房地产经纪人和另外两名被告仍在等待审判。

与此同时，陈和强和他的同伙在加州法院对轻罪指控表示不抗辩，法院判处他们缓刑。这伙人没有浪费时间，在 2020 年就直奔俄克拉荷马州而去。

与加州不同，俄克拉荷马州对种植规模没有限制。只要这些种植场有名义上的当地业主和医用大麻许可证，他们就可以在一片廉价的农田上铺开数十个温室，每个温室容纳成千上万株大麻。

根据官员说法和案件文件，一些中国犯罪团伙选择空降俄州。联邦探员开始发现有私人飞机从加利福尼亚飞往俄克拉荷马州的乡村机场。这些飞机上的快递员携带价值数十万美元的现金去购买农田，有时价格甚至是地价的两到三倍。为了躲避联邦拦截小组，一些飞行员会提交一份针对某个机场的飞行计划，然后转向飞往另一个机场。

同时，资金还从中国源源不断地涌入。俄克拉荷马州缉毒局发言人马克·伍德沃德说，大约在 2020 年，一个团伙通过在微信（一款流行的中国社交媒体平台）上邀请投资者，为俄克拉荷马州的大麻产业进行众筹。美国调查显示，尽管微信受到中国安全部队的严密监控，但它常被用来讨论犯罪活动。

丹佛缉毒局探员雷·帕迪拉 (Ray Padilla) 表示，俄克拉荷马州的大麻产业激增至「天文数字」。他估计，科罗拉多州 90% 的非法生产者都搬到了邻近的俄克拉荷马州。

帕迪拉说，俄克拉荷马州是新的前沿阵地，那里的情况「绝对疯狂」。

同乡会的枪击

俄克拉荷马城亚洲区克莱森大道上，一尊熊猫雕像像个胖乎乎的哨兵一样坐在一根柱子上。

这条大道上既有历史悠久的越南社区，也有较新的华人社区，遍布着商店、餐馆、按摩院、美甲沙龙，以及一家挨着一家的大麻药房。

熊猫雕像后面，拐角处的一座迷你购物中心里，一层的一间套房是美国福建同乡会当地分会的所在地。

2020 年 12 月 8 日黄昏前不久，陈和强和林毅飞乘坐一辆黑色奔驰越野车来到这间迷你购物中心，同行的还有另外两辆车。法院文件显示，他们从位于金菲舍尔郡的新农场出发，已经开了一个小时的车。他们要找的是刘金涛，此人也是在萨克拉门托的大麻种植场被捣毁后搬到了俄克拉荷马州。刘金涛和陈和强之间有积怨，起因是陈和强未能支付从加州运货的费用。

当刘金涛要求陈和强支付这笔 2000 美元的欠款时，陈和强暴跳如雷，开始用威胁性的电话和短信恐吓刘金涛和他的妻子，短信里还有枪支的照片。陈和强还在一次聚会上与刘金涛发生冲突，打了刘金涛一拳。法院记录显示，陈和强后来还威胁要杀死刘金涛的妻子和三个孩子。

陈和强如此愤怒的原因尚不清楚。在法庭听证期间，当被问及为何明明陈和强欠钱，他却没有刘金涛生气，刘金涛回答说：「他不想付钱，他就是这种人。」

陈和强和他的手下出现在福建同乡会外面的那个下午，根据法庭证词，刘金涛正在里面看朋友打牌。刘金涛和其他几个人走了出来，接着双方就打了起来。

目击者称，陈和强对林毅飞说：「开枪。」

据法院文件显示，林毅飞拔出枪开了火，子弹打断了刘金涛的髋骨。

警方很快逮捕了陈和强和林毅飞。根据法院文件，在陈和强位于埃德蒙郊区的住所进行的搜查中，警方发现了三把手枪、 27.5 磅大麻、 97,000 美元现金和八瓶氯胺酮（中国黑社会圈子里的流行毒品）。

检察官指控陈和强和林毅飞犯有使用致命武器袭击、殴打以及毒品罪。两人缴纳保释金后马上就回了种植场。（林毅飞已表示不认罪，他的律师拒绝置评。）

他们的农场位于人口 2000 人的小镇汉尼西，距离该镇 13 英里。法院文件显示，林毅飞花费 28 万美元买下了这 10 英亩的土地。为了规避州内的居住要求，他用现金支付了一位名叫理查德·伊格纳西奥 (Richard Ignacio) 的当地人，让他假装拥有这家医用大麻生意 75% 的股份，并获得了许可证。法院文件还指出，伊格纳西奥据信是被一名俄克拉荷马城的会计师拉来当傀儡老板的。这名会计师名叫凯文·范 (Kevin Pham)，曾有 20 次重罪前科，目前因与金菲舍尔农场和其他种植场有关的指控而被起诉。伊格纳西奥告诉调查人员，他作为雇来的傀儡赚了「大笔钱」。

伊格纳西奥去年承认自己是金菲舍尔农场的傀儡老板。他和范某对其他指控表示不认罪，目前正在等待审判。记者未能联系到他们置评。

根据法院记录和采访，林毅飞代表陈和强住在农场并负责管理。三家中国公司为农场运来了大约 440,000 磅的温室部件。采访和卫星图像显示，即使在俄克拉荷马州众多的大麻农场中，这家也算得上规模超大，里面有超过 100 个温室和数个室内种植房。

离农场最近的邻居加里·霍克 (Gary Hawk) 住在大约一英里远的地方。他从小就住在隔壁，当时那里是一座他的父母拥有的奶牛场。从一开始，他和这些新邻居关系就紧张。霍克在采访中说，在附近的一位农民用飞机喷洒农药之后，陈和强农场里的人威胁说要把它打下来。

「邮递员经过那里停下来送邮件，」他说。「他们会从房子里出来，一个人带着砍刀，另一个人带着 AR-15 。就只是为了收个邮件而已。」

根据执法官员和其他在农场待过的人说，农场雇佣了一名武装保安驻扎在一个岗亭里，还有多达二十几名工人。工人们睡在拖车、车库或者杂乱不堪的主屋里，那里全天都在做饭，却只有一个卫生间。在 2021 年的一次消防检查中，检查人员发现了多处安全隐患，当时大多数员工都出示了中国身份证件和美国移民文件。

金菲舍尔郡警局的迈克尔·舒尔茨警长 (Sgt. Michael Shults) 表示，邻居们抱怨农场不及时清理的垃圾被风吹到了附近的牧场，危及牛群。

「我们去过几次，告诉他们需要把垃圾清理干净。」舒尔茨在采访中说。「牛可能会误食四处乱飞的塑料，它们什么都吃。」

警局人员很快就确信，陈和强的团队和许多其他农场一样，正在把产品卖到其他州的黑市上。 2021 年 4 月，舒尔茨和其他警员截获了一辆载有 46.8 磅大麻的车辆，并逮捕了这名来自德克萨斯州且没有俄克拉荷马州大麻运输许可证的司机。舒尔茨和法院文件表示，监控显示她是当天在农场取货的两个疑似运货人之一。

大麻泛滥

到 2021 年，一名神秘投资者加入了金菲舍尔农场的团队。

据官员和中国媒体报道，陈武（与陈和强兄弟并无亲戚关系）四十多岁，来自福建人。调查人员仍在努力拼凑他的背景。根据现有信息，执法官员和法庭文件显示，他似乎是个大人物：他与中国犯罪网络有关联，这些网络遍布美国乃至海外，参与洗钱、贩毒和偷运移民等非法活动。

年轻时，陈武非法居住在西班牙。过去 20 年里，西班牙的华人人口增长迅速。西班牙执法官员称，2000 年，马略卡岛警方因非法入境逮捕了陈武。

然而，就像经常发生的那样，他设法留了下来。 2003 年，他申请了工作许可，并提供了一个位于马德里一个脏乱差街区的地址。西班牙官员表示，五年后，他因使用他人身份而惹上麻烦，警方在 2010 年对他发出了逮捕令。

但他那时早已离开了。陈武在加勒比地区待过一段时间，包括古巴。官员们说，大约在 2016 年，他来到美国，在全国各地参与非法勾当。在明尼苏达州，他与一名餐馆老板结婚并获得了合法身份。法院记录显示，在 2020 年离婚期间，陈武在法律文件中称自己名下只有大约 1.8 万美元。

但他还是搬到了俄克拉荷马州并投资了陈和强的农场。在那里工作了几个月后，他因钱与合伙人发生争执后离开。

俄克拉荷马州已经在大麻中沉沦。

2021 年底，俄克拉荷马州获得许可的大麻农场数量达到近 10000 个的峰值。当局怀疑其中大部分都在黑市上交易。一个中国犯罪集团监管着至少 400 个种植场。另一个团伙每周都会将卡车运送的大麻偷运到东海岸，每车售价超过 2000 万美元，直到调查人员破获了该团伙。

执法官员和法庭文件显示，无论是头目还是小兵，大多数新来者都来自纽约，那里的黑帮势力控制着俄克拉荷马州的非法大麻交易，并会时不时过来收取利润。

「里面的层级很多，」州反毒品主管安德森说。「有的负责监管种植场，再往上走是控制资金的阶层……他们从不亲自露面，只负责收钱。」

大麻产业的繁荣导致价格暴跌，损害了合法行业，同时也带来了全面的犯罪激增。在机场，背着背包、神情警惕的中国移民劳工成了执法人员眼中的常客。人口贩子陪着衣着浮夸的妓女前往为大麻农场管理者设立的妓院，也屡见不鲜。根据法庭案件和执法官员透露，非法赌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氯胺酮的缉获量飙升，种植场、药房和藏匿点充斥着抢劫和暴力。

复杂的的犯罪活动也浮出水面。在 FBI 调查的一个案件中，一个以纽约和俄克拉荷马州为基地的中国犯罪团伙涉嫌使用加密货币窃取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超过 1000 万美元。执法官员和公开记录显示，一名被告（目前正在等待审判）与陈和强在金菲舍尔郡的同伙参与了大麻种植生意。

另一个骗局的受害者是遵纪守法的亚裔美国人。网络犯罪分子入侵了德克萨斯州公共安全局的计算机系统，获取了数千张原本应寄给亚裔美国人的驾照，并骗取当局将这些驾照邮寄到相邻的俄克拉荷马州的大麻农场。犯罪嫌疑人利用这些驾照进行欺诈性购买或在地下市场出售。警方在纽约逮捕了涉嫌策划者，并于去年 4 月将他引渡回德克萨斯州受审。

「大麻合法化之前，俄克拉荷马州是个相当平静的地方，」俄克拉荷马州华人协会会长刘平（音译）说。「从没有中国犯罪团伙来这里。」

刘平在俄克拉荷马州居住了 30 多年，他所在的华人社团成员来自中国大陆不同地区以及香港和台湾。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近期来俄州的华人大多来自福建。刘平说，大麻行业的这些问题损害了该州华裔美国人的形象。

「我们不希望有人来俄克拉荷马州，给华人社区抹黑，」刘平说。

2020 年福建同乡会枪击案为人们了解这个变的江湖打开了一扇窗。

然而，事实证明这仅仅是个开始。

漆黑之夜

2022 年 11 月 20 日晚上 8 点前，金菲舍尔郡警长丹尼斯·班瑟（Dennis Banther）向警员们发短信提示汉尼西附近一处农场的人质事件。

「全体 10-8，」短信上写道：进入职并火速赶往现场。

舒尔茨是第三个抵达现场的警员。车库里有四名中枪死者，而枪手已经逃脱。警员们担心他藏在占地不小的温室里。

「当时黑灯瞎火的，」舒尔茨说。「外面漆黑一片，四个人死了，被人处决了，你不知道枪手还在不在现场……当时想着的只有找到枪手，活下来。」

舒尔茨在漆黑中遇到了一名伤者，躺在黑色福特 F-150 皮卡里。法院文件显示，他是之前在福建同乡会开枪的农场经理林毅飞。

另一名幸存者也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名警察试着用手机上的谷歌翻译向这名农场工人询问紧急问题。据法院文件和采访内容，警员们还找到了另一名工人，他用手机录下了部分案发过程，之后把手机开着录像扔在车库附近，就逃走了。

幸存者称凶手是陈武，他以前曾在该农场工作，大约一年前离职。陈武开着他的丰田花冠来，开枪打了车库里的陈和强和一条狗。之后，陈武告诉人质们，如果不交出 30 万美元，半小时之内就把他们杀了。

「老板让当时也在车库的女朋友打电话给她弟弟要钱，」一名目击者告诉警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武变得越来越狂躁。人质们用一件长袖衬衫给陈和强的膝盖做止血带，试图止血。

但是陈和强「情况不容乐观，」目击者称。在气氛凝重的对话中，受伤的老板让枪手「解决掉他」。

陈武向陈和强的胸部连开两枪。之后，有两名人质冲向枪手，结果枪手一阵扫射，打死了陈和强的兄弟、陈和强的女友李某以及一名新雇的员工。受伤的林毅飞跑出了车库，躲进了皮卡。

尽管手机录像没有拍到枪击的画面，但录下了枪声，还显示枪手离开了车库。

紧急救援人员蜂拥而至。一架直升机运走了伤员。警员们搜寻了整个农场一整晚，在谷仓里发现了另一名吓得瑟瑟发抖的工人。

搜寻过程中，一辆看到一辆挂着纽约州车牌的轿车开到了农场。一名亚裔男子摇下车窗，吓了他们一跳，说他是「奉命」来接剩下的工人，一名警员说道。

「快让他走！」一位警长对他的警员喊道。事后，大家都在猜测是谁这么快派他来的。

在天黑的时候，警员们觉得他们在泥地里跋涉。而天亮以后，他们意识到那些是人的粪便——体现了这些农场工人居住环境的恶劣。

与此同时，枪手正一路向东逃往佛罗里达州。他边开车边打电话给佛罗里达州的人，包括一名涉嫌毒品和人口贩运的中国有组织犯罪头目。这部分内容根据法庭文件和熟悉此案的执法人员描述。

法庭文件显示，调查人员认为陈武想找人贩子帮忙逃出美国，可能逃往古巴，因为古巴和美国之间没有引渡条约。一份针对陈武的手机和网路账户的搜查令申请书指出，要搜集的证据将「与计划、准备以及为协助人口偷渡实施的相关行动」有关。

然而，陈武抵达迈阿密海滩后不久，车牌识别系统就发现了他的车。警方在凶杀案发生两天后逮捕了他。在引渡听证会上，陈武通过翻译告诉法官，他的生命将受到威胁。

「如果我回到俄克拉荷马，我会在监狱狱中被杀，」他说。「这些人都是黑手党，我害怕自己会被他们杀掉。」

后续

讽刺的是，一名杀人犯请求法庭的保护。不过，一名押送陈武返俄的警员讲述述了一段离奇的经历，暗示陈武的担心可能不无道理。

金菲舍尔郡警局中尉肯·汤普森 (Ken Thompson) 押运犯人有 25 年经验。他和另一名警员开着一辆谢佛兰特警用 SUV，马不停蹄地赶至佛罗里达州。汤普森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到了迈阿密后，先在机场附近的一家汽车旅馆开了间房，准备睡几个小时，再从迈阿密-戴德郡监狱接陈武。

但他们改变了主意，因为「发生了一件怪事」。

汤普森说，从汽车旅馆房间的窗户往外看，他看见一辆车停在了停车场里他的警车旁边。紧接着出现了另一辆车，然后是第三辆。他说，这三辆车在汽车旅馆周围绕行，好像在进行监视。

警员们得出结论：「在这个地方，我们确实感到不安，」汤普森说。他们决定接上陈武就走。

汤普森说，当他们带着陈武离开监狱时，从汽车旅馆开来的三辆车再次现身，一路尾随 SUV 上了高速公路。

汤普森说，他进行了一些规避动作来摆脱跟踪，突然下高速，几英里后又回到高速公路上。

「就是一种感觉，一种直觉，还有他们就这样围着我们的事实，」他说。「我的意思是，他们加速冲到我们旁边，但马上又减速，和我们保持一致。这件事很怪。」

汤普森怀疑有组织犯罪的人不知怎么地在迈阿密找到了他们。他说，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想伤害陈武，想释放他，还是只是想暗中观察这个引起轰动的案子。

跨州押送的路上，陈武表现得彬彬有礼，也挺听话，中途要求停车上厕所的时候就下来，还接受了警员给他的麦当劳早餐卷饼。中尉说，不过，一跨入俄克拉荷马州，他的态度就变了。

「到后面，他死活不肯下车，」汤普森说。「进入俄克拉荷马州之后，他就赖在车上不下来。」

2 月 9 日，陈武对四项谋杀罪和一项故意伤害罪认罪。法官判处他终身监禁，不得假释。（陈武拒绝接受采访。）

这起四重凶杀案登上了国际新闻头条，引发发了一连串调查行动和政治关注。官员们表示，州政府的打击行动使大麻种植场的数量减少了近一半。

卷入大麻产业的华人移民表示，自 2022 年末以来，执法力度对他们太过严苛。经营一家被调查的大麻咨询公司的邱女士（化名）在采访中说，许多亚裔投资者对被区别对待以及这个下生意的高风险感到失望。邱女士否认了对自己公司的调查指控，并预测，如果亚裔投资者撤离，该州将因失去税收而受损。

「我们资助俄克拉荷马州，」她说。「如果我们离开，俄克拉荷马城就会变成一座鬼城。」

金菲舍尔郡的这起犯罪案是中国黑社会内一次相对罕见的暴力事件爆发。执法专家表示，俄克拉荷马州这种边疆般的混乱局面，很有可能是大麻贸易产生的巨额财富和所吸引的大量犯罪分子造成的。专家还表示，中国有组织犯罪集团日益增长的财富力和势力也在美国其他地区引发生冲突。

「也许随着这些团伙不断扩张，会越来越像狂野西部，」前缉毒局官员厄本说。「即使有人在幕后操纵，暴力事件也无法避免。我觉得如果没有三合会的控制，冲突还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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