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探1900》和美国移民的定位

《唐探1900》作为喜剧片,贺岁片,需要包括很多搞笑的情节和场面。同时,电影又要符合主旋律,起到教化作用,让观众看了以后感觉学到了东西有了思考。总体来说,这部电影把二者结合得不错。代价就是,情节过于依赖于巧合,也不符合逻辑。

《唐探1900》宣传海报

比如,电影里面,王宝强是周润发兄弟的遗孤,还是修路事故的个别幸存者。印第安部落首领收养了一位华人二太子,此事相当离奇,而且近在咫尺,周润发(作为消息灵通的帮会大佬)此前竟然一无所知,或者多年不闻不问。这个不合逻辑。王宝强进城找启示,正好被另一主角刘昊然从周润发的堂口爬出来撞到,这就是过于依赖巧合。

再比如,岳云鹏是大清忠臣,到了关键时刻,忽然不管革命党钦犯了,转身和爱尔兰人拼命,丧生。说是因为八国联军进了北京。话说爱尔兰也不是八国列强啊,是英国殖民地,和大清同属被压迫的。这个不合逻辑。电影里面的岳云鹏还是旗下的满洲官员,且不说孙中山”驱除鞑虏”的口号还在,太后老佛爷也没有下令联合革命党一起斗列强啊。在旧金山大批搞枪,到香港去闹事,倒有点境外势力煽动暴力,与西方反华势力一起攻击(当时的)中国合法政府的意味。

之所以有这样拧巴的情节,一个原因,是难以平衡当前的民族主义和纸面上犹存的阶级理论。电影里面的爱尔兰工会是反面角色,专门欺负华人(这个有历史根据,也有其他原因比如华人被资方找来替代罢工工人破坏罢工)。问题是,工会,罢工,与资方斗争,这些按照传统叙事都是正面的啊。到底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呢,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电影里的周润发开烟馆开妓院(或者作为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帮会首领背后支持),他和穷苦华工们算是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呢?(电影里面有情节是华人居民们聚集起来感谢白老爷庇护,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妓女们出来感谢白老爷赏饭吃)。美国华工们,是应当按照民族叙事团结在白老爷周围与爱尔兰帮和其他白人斗,还是应当按照阶级叙事来反对盘踞在他们头上盘剥他们的华人会馆呢?

这些问题,一直到现在的现实生活里面也没有解决,甚至不能多谈,电影里面更不好解决了,只能含糊过去。

电影是搞笑的,看过也就算了,作为美国移民律师,我倒想谈一谈电影里面表现出来的美国华人定位,这个问题,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也仍然存在。

电影里面多次出现一首童谣,由成年王宝强和幼年王宝强唱出:喜鹊喜,贺新年,阿爸金山去赚钱。 赚得金银千万两,返来起屋兼买田。

歌声有感染力,家庭的希望,梦想的破灭,人生的漂泊,华工的悲欢,尽在其中。那么,阿爸到金山,到底是短期赚钱,还是长期定居呢?人生的目标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华工只靠出卖劳动力,就算有工资差价,能够赚得大笔金银回国起屋买田的,只有极少数。而且这当年的极少数人在官府流民社会动荡打击下也很难”安富尊荣”。为什么会有大批华工出海?因为马尔萨斯原则,狭小的人均耕地难以承载超额农业人口。这种情况不改变,能返乡改变命运的就只有个别华工,无法改变社会。

那么,改造故国社会,投身革命,怎么样?这是电影里面白少爷的选择。他作为出生在美国的移民二代,对他父亲说,在美国没有希望,希望在大洋彼岸的祖籍国。电影末尾,王宝强也说,要是大家生活好了,谁还会到美国来呢。

是这样吗?这样好吗?

电影里面多次出现爱尔兰人。他们为什么可以在美国生根发芽(现在美国已经有四千多万爱尔兰后裔,远远超过爱尔兰本土的人口,包括肯尼迪家族和拜登),而不是赚了钱回爱尔兰去起屋买田呢。其他族裔,包括德裔后代(现任美国总统),意大利裔(最高法院法官),犹太人,黑人,拉美人,韩国人菲律宾人,当然也包括华人,都在过去两三百年里面移民美国,都是现在的美国居民。

如果说,这些人大多是因为经济原因,才先后到美国来。那么,且不说他们大多留下了(而不是短期挣钱以后返回),再往前推,有个五月花号,还有Jamestown等等早期城市,到新世界探险和定居,最终建立国家建设国家的,也并不都是在原籍穷得活不下去了的人吧。他们能够因为各种原因到新世界开拓,而华人只能留在(或者返回)祖籍而不能走遍世界吗?当然不是这样。历史上,汉族先民从黄河流域的一小片地方发展到了和整个欧洲差不多大的区域。现在各种技术条件通讯条件更好了,更容易发展到全世界。

有人说,我们中国是文明故国啊,传统强啊,在西方又被针对啊,等等。那么,波斯无论如何也要算文明古国吧,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和西方主流宗教不同。美国与伊朗连外交关系都没有,互相敌对。也没有听说在美国的伊朗裔集体逃离美国逃回伊朗去的。有人说,我是黄种人,和他们不一样。韩国人菲律宾人越南人难道不是黄种人?不为失败找借口,要为成功找理由。(有人说,可是某些红脖子对我的态度是怎样怎样的。你的人生是为你自己活呢,还是为某些红脖子对你的看法活呢?)

今日美国华人,美国移民,定位到底是”赚得金银千万两,返来起屋兼买田”呢?还是在美国长期定居生活发展呢?人各有志,怎么都可以;但是,”既要又要”,想要两边的好处都占到,那就难了。这也是一些华人抱怨”移民监”,抱怨”回中国定居几年不容易保持绿卡”,抱怨”没有赴美计划难以取得移民签证”的一些背后原因。

从另一方面,如果你自己一直抱着过客访客的心态,时刻想着打几年工然后归国养老,既不入籍(有绿卡的华人加入美国籍的比例远低于印度等其他国家),又想保持和发展后路(比如给自己和子女违反中国法律取得户口,虽然并不住在中国),那么,在大国对立加剧的大环境下,被看作外来者,不被充分信任,虽然并不合情,但是自有其原因。

实际上,上面提到的这些问题,对于华人移民第二代,基本不是问题,在认同,语言,对将来的规划等方面,很少有华人二代考虑回祖籍国起屋兼买田当地主的。这种话题,也就是一些华人移民第一代,在金山赚钱之余,网上聊天或者聚会线下聊天的闲谈。我们新未名律师事务所(www.nwmlaw.com)已经帮助成千上万的中国留学生,专业人士,和各行各业的华人取得美国绿卡和签证身份。作为华人移民,作为过去的留学生,作为移民律师,我希望美国有越来越多的华人。

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第十三条说:「人人有权离开任何国家,包括其本国在内,并有权返回他的国家。」这就是「润」的道理,是个人的权利。You only live once. 个人理所应当可以对自己的生活做出自由的规划安排,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选择是幸福的。法国哲学家布里丹讲过一个著名故事:有一头驴,面对两堆干草,无从选择,十分纠结。这只是哲学设定。现实生活中,每个人,即使面对类似情况,总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就像著名电影《回到未来》结尾处的名言:“Your future hasn’t been written yet. No one’s has. Your future is whatever you make it. So make it a good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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