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美国是否高估了中国的实力？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的丹·墨菲（Dan Murphy）3 月 1 日在《对话》（The Conversation）上发表文章，称美国人高估了中国的实力：虽然有很多耀眼的数字，包括 GDP、军费、STEM 学生的数量、基建项目（「基建狂魔」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但中国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包括如今显得步履蹒跚的经济、国际盟友与影响力、人口老龄化与结构问题（出生率下降、劳动力萎缩）、人民的悲观情绪和系统性风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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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国家是对美国最大的威胁？对于这个问题，很大一部分美国人的答案显而易见：中国。

在 2023 年中期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民调中，半数受访美国人认为中国是对美国最大的风险，俄罗斯以 17% 的比例位居第二。其他民调，比如芝加哥全球事务委员会，也显示出类似的结果。

美国最近几届政府的高级官员似乎也认同这一评估。2020 年，时任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情报总监约翰·拉特克利夫写道，北京「意图在经济、军事和技术上主导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

白宫现任的国防战略并没有如此危言耸听，而是将中国称为美国的「步调挑战」—— 用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的话来说，这意味着中国「有重塑国际秩序的意图，并且有越来越多的力量去这么做」。

作为一个关注中国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的人，我认为许多观察家都高估了其表面的实力。最近中国经济所面临的挑战，已经让一些人开始重新评估中国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大。但是，中国的障碍远远不只是经济领域 —— 若未能认识到这一点，可能会扭曲决策者和公众对地缘政治重心转移的看法。人们曾将这个转移称为「中国世纪」。

高估了中国的综合实力，美国就有可能错置资源，把这些资源导向一个并不像人们假设的那样迫在眉睫的威胁上。

我想澄清一下：我并不是说中国很弱，或者即将崩溃。我也不是在讨论中国的意图。而是说，美国需要正视中国综合实力的真实情况。这包括承认中国的巨大成就，也包括承认中国所面临的重大挑战。我相信，随着美国和中国试图修复严重受损的双边关系，这一点至关重要。

表面的数字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误判了中国的实力？

造成这种误解的关键原因之一是，从远处看，中国的确似乎是一个势不可挡的庞然大物。宏观数字令观察者眼花缭乱：北京拥有世界最大或第二大经济体（看你使用哪种衡量方式）；中国的军费预算快速增长，工程和数学专业毕业生数量极高；除此之外，中国还主导着巨大的基础设施项目 —— 在不到十几年的时间里铺设了近 2 万英里的高铁轨道，并以创纪录的速度建造桥梁。

但这些引人注目的指标并不能说明全部情况。仔细观察后你会发现，中国面临着一系列棘手的困难。

直到不久前，中国经济还被认为是不可阻挡的，现在却因为通货紧缩、不断增长的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比率，以及房地产危机的影响而开始步履蹒跚。

中国的其他挑战

而且，被高估的不仅仅是中国经济。

虽然北京在建立软实力、以及派遣领导人出访方面，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但即使在其贸易伙伴中，中国拥有的朋友也比人们预期的要少。朝鲜、巴基斯坦、柬埔寨和俄罗斯可能将中国视为重要盟友，但我会说，这些关系远不如美国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的关系牢固。甚至在亚太地区，考虑到美国与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等盟友的特别紧密关系，华盛顿也拥有更大的影响力。

尽管中国公民声称广泛支持共产党，但北京反复无常的防疫政策，以及不愿使用外国制造的疫苗，已经削弱了人们对政府效能的看法。

此外，中国的人口正在老龄化，也不均衡。2016 年，这个拥有 14 亿人口的国家，新生儿数量约为 1800 万；而在 2023 年，这一数字下降到约 900 万。这种惊人的下降不仅符合劳动年龄人口萎缩的趋势，也可能表明中国公民对国家未来的悲观情绪。

有时，中国政府的行为就像是在间接承认国内形势并不乐观。例如，中国大规模拘留少数民族的做法，可以视为是对系统性风险的担忧。同样，中国对互联网的管控也表明了对公民集体行动的担忧。

北京开展的反腐运动、对军队的清洗，以及商界领袖的离奇失踪，都暗示着政府正试图应对重大风险。

我从中国的联络人那里听到了很多故事，说有钱有势的人通过在国外立足来对冲风险。这与近年来的研究结果一致，研究显示 「不正常渠道」 流出中国的资金平均与外国直接投资额相当。

立体的视角

中国不可阻挡地崛起 —— 这种看法是共产党精心塑造的，他们不遗余力地通过国家媒体及其他渠道打造和控制叙事，将自己描绘成无所不知、高瞻远瞩的战略家。而这种说法在美国国内那些担心美国衰落的人群中，可能更容易找到认同者。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芝加哥全球事务委员会最近的一项民调发现，大约三分之一的美国受访者认为，中美两国经济实力相当，另有三分之一认为，中国经济实力更强。而实际上，美国的人均 GDP 是中国的六倍。

当然，预测中国的崩溃风险很大。毫无疑问，自 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数亿人摆脱了贫困，经历了几十年的非凡经济发展和令人瞩目的 GDP 增长，以及不断提升的外交影响力。考虑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还不到 75 年，并且在 1966 年至 1976 年灾难性的文化大革命期间，经历了彻底的动荡 —— 知识分子被下放农村，学校停课，一片混乱 —— 这些成功就显得尤为突出。在很多情况下，中国的成功值得借鉴，为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都提供了重要的经验。

中国很可能就是许多美国人所认为的「步调挑战」。但中国也面临着重大的内部挑战，这些挑战在评估中国的综合实力时往往得不到足够的重视。

在中美两国寻求稳定动荡的关系之际，美国公众和华盛顿的决策者们必须全面地看待中国——而不是根据当下需求塑造一个扁平化的形象。否则，就有可能助长仇外情绪的火焰，忽视那些对美国有利的伙伴关系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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