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绿卡的历史与颜色

如今的绿卡是彩色，主色调介于青绿色和蓝绿色之间，所以确实可以称之为「绿卡」。但是，历史上，这份文件很长时间并不是绿色。曾经是黄褐色、或者白色；曾经有过淡蓝色、淡紫色、甚至有过淡黄色、粉红色。

我们今天熟知的移民制度、甚至是国际旅行的惯例，很多都是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才有的。比如说，现代的护照标准是法国主导的国际联盟在 1920 年代创立，我之前在解读护照的视频里说过，这也是为什么美国护照上会有法语的原因。作为一个移民国家，美国在建国之后的 150 多年里，联邦政府根本就没有移民管理机构，移民也不需要登记。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后，法国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被德国占领，让美国人大吃一惊，美国人认为这是因为法国内部的颠覆活动，加上西班牙的内战，让美国人担心自己国家内部也有「第五纵队」，于是，在 1940 年 6 月 22 日，也就是法国与德国签署停战协议的当天，美国众议院在仅有 4 票反对的情况下，快速通过《外国人注册法案》，俗称《史密斯法案》：

• 一方面，以立法的形式确认，如果你胆敢宣传武力反对美国政府，将是刑事犯罪。
• 另一方面，则要求所有 14 岁以上的非公民外国人，只要在美国停留 30 天以上，就必须向联邦政府登记，否则将处以 1000 美元的罚金（相当于现在的 2 万美元）、以及最高 6 个月的监禁。

这份登记的表格叫「外国人登记收据卡」。这个时候，排华法案还未废除，华人是没有资格移民的，所以绝大部分华人劳工都需要登记。根据卡上的文字说明，持卡人哪怕没有搬家，也需要每 3 个月向政府报告一次他的住址。

这张卡片是美国历史上首次向移民发放的身份证明，不过这时候还不叫「绿卡」。它是一张普通的纸片，颜色是黄褐色。当然，有可能当年就是普通的白纸，只不过在保存七八十年后变成了这个颜色。

第二次世界大战极大地改变了美国的移民制度 —— 尤其是对于中国人来说。战争期间，日军在中国用电台和传单洗脑宣传，内容就包括挑拨中美的盟友关系，比如说 —— 美国人并不把你们当盟友，只不过想让你们替美国人去打仗送死，他们有专门的法案排挤华人、说你们华人不配当美国公民，怎么可能是盟友呢？跟我们一起建设大东亚共荣圈吧，我们大东亚共荣圈不会有这样的歧视！

1943 年，美国通过《马格努森法案》，废除了《1882 年排华法案》，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为了抵制日本人的宣传、维持与中国的盟友关系。德州议员爱德-格赛特 Ed Gossett 就声称，「这不是移民法案，而是战争措施」。此外，《排华法案》废除之后，虽然华人理论上有资格归化成为美国公民，但给华人的移民配额只有每年 105 人，原因是另一项 1924 年的法案，只欢迎西欧和北欧的移民，对世界其他地区的移民数量有极大的限制，除了亚洲外还包括东欧和南欧。可以说，废除《排华法案》的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1962 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在《排华法案》废除之后的 12 年里，依照这个移民配额而成功入境并移民美国的华人只有 54 个。

中美结盟期间，很多美国军人在中国娶妻生子。二战结束后，美国国会通过了《战争新娘法案》，允许美国军人的中国配偶和子女移民美国，不受国别配额限制。此后几年，国会又通过了多个类似的法案，覆盖范围扩展到其他几个亚洲国家，这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有中、韩、日、印等亚洲国家的女性和儿童大规模地合法移民美国。前面提到的研究发现，从 1944 到 1955 年，有 1,562 名华人因为《战争新娘法案》而获得移民，包括美国军人的妻子和孩子 —— 是其他华人移民的近 30 倍。

但是，真正让华人、甚至可以说亚洲人，有机会大规模向美国移民，是 1960 年代的民权运动。只欢迎西欧和北欧移民的法律被视为种族歧视，受到越来越多人的批评与攻击。1965 年、林登约翰逊总统期间，国会通过新的移民与国籍法，废除了 1920 年代以来的移民配额计算公式，从法律上终止了对西欧和北欧以外其他地区移民事实上的种族歧视，确立了如今美国移民制度的雏形，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显著改变了美国的人口结构。

在法案通过前，1965 年中国的移民配额只有 205 人，占全世界配额的 0.13%；而在法案通过之后，到 1969 年和 1970 年，中国的移民配额分别是 15,000 和 11,600，占移民总数的 9% 和 6%。

如果是看欧洲和亚洲的总体数字的话，在法案之前，欧洲移民占全部移民的 94%、亚洲移民不到 3%；而到了 1969、1970 年，欧洲移民占比下降到 60% 左右，而亚洲移民则上升到 33% 和 37%。

在这期间，联邦政府对移民的管理也越来越细致。在 1940 年开始登记外国人时，美国政府并不区分「非法移民」或者是「合法移民」，只是笼统地登记「不是美国公民的外国人」。二战结束后，美国政府开始根据外国人的入境身份来发放不同的文件，比如说，临时访客是 I-94c 表格、临时外国劳工是 I-100a 表格、永久居民则是 I-151 表格。如果您拥有 I-151 表格，则可以在美国永久居住和工作，而如果您没有合法入境的证明，则可能因为违反美国移民法而被起诉。因此，I-151 表格很快成为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

这份表格是淡绿色，由于它的官方名称「Alien Registration Receipt Card」很长，越来越多的人，包括移民、律师、甚至是移民局的官员，都开始管它叫「The Green Card」、绿卡。在此后，这张卡的设计、颜色、甚至官方名称都发生了变化，但是「绿卡」这个名字却一直沿用至今。

1977 年，美国政府发布了新一代防伪外国人卡，跟前代相比有很多变化：

• 首先，卡片的名称从「外国人登记收据卡」变成了 Resident Alien「外籍居民卡」，表格编号则从 I-151 变成了 I-551，并沿用至今
• 其次，它可以通过机器来验证真伪，在材质和外观上，它不再是以前的纸质卡片，而是像信用卡一样的塑料卡片
• 再次，它的颜色是淡黄色。不过，大家仍然管它叫「绿卡」
• 最后，一个有趣的小细节，这一代「绿卡」没有设置有效期。这也是历史上唯一一款永不过期的绿卡。不过，它只发到 1989 年。

申请过移民、等待过排期的中国人，很可能听说过「六四血卡」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 89 年天安门事件之后，因为担心留学生回到中国会被清算，美国国会通过了《中国学生保护法案》，给这些在美国滞留的学生永久居民身份，总计是发了 5 万多张，后来有人批评这些留学生是以天安门广场的血换来的绿卡，所以贬称其为「血卡」。根据美国移民法，每个国家的移民数量都有固定的配额，而这些所谓的「血卡」，并不是凭空变出来，而是要从中国申请人的配额中慢慢偿还，随着近一二十年来中国申请人排期变长，很多人怪罪六四绿卡，称他们透支了中国移民的绿卡配额，导致 EB-2/3 甚至 EB-1 的中国申请人要等很多年，甚至有篇很耸人听闻的报道《10 万名额代价 中国移民要还百年》。

这个问题我专门写文章解释过 —— 简单来说，不存在要还百年，实际上在 2021 财年已经还清了；六四绿卡由 EB-5 和 EB-3 偿还，跟 EB-1/2 以及家庭移民没有任何关系，并且它对中国的 EB-5 和 EB-3 也基本没什么影响，尤其是 EB-5，过去的近 20 年中国一直在吃其他国家的剩余名额，一家独大，根本不受配额的影响。如果您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话，请参阅 《六四「血卡」对中国人绿卡排期的影响（几乎没有）》。

巧合的是，1989 年绿卡改版，从之前的淡黄色，改成了粉红色，这也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款红色的绿卡。您看，这是不是还真有点冥冥之中就要成为「血卡」的意思？都是命啊。

这款红色的绿卡一直用到 1997 年。那一年，香港回归中国，而美国推出了一款淡紫色的绿卡，对持卡人的称呼则从「Resident Alien」改成了「Permanent Resident」，沿用至今 —— 外国人终于不是 Alien 啦！Alien 并不是什么好词，它最基本的意思是外来者、异类，比如大家都知道的 …… 外星人。在移民法中，它指非公民。2021 年，拜登上台后，曾经想改革移民法，其中一个条款就是将移民法中的 「Alien」 这个词，改成中性的「non citizen」非公民，不过，提案没有获得足够的支持，随着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夺回众议院，这部提案也就胎死腹中了。

2010 年，奥巴马任内，美国政府发布新版永久居民卡 —— 时隔 30 多年之后，它终于又重新变成了绿色。这可能也是曝光度最高的一款绿卡，虽然此后 2017 年，川普任内发布过一款绿卡，2023 年，拜登任内又发布过一款绿卡，拜登任内发布的 2023 版，也就是目前最新的版本。但时至今日，在很多场合，包括一些移民、甚至律所的网站，仍然用的是这张绿卡的图片。正式绿卡的有效期是 10 年，因此，晚期发布的奥巴马版绿卡可能如今仍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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